要不是坐在這里的人是宸王顧玦,楚令霄早就已經拂袖而去。
正堂,氣氛更為凝滯,恍如陡然進了凜凜寒秋。
所有人都像是啞似的,默不作聲。
起初,太夫人、楚令霄、楚令宇等人還試著和顧玦搭話,可得到的始終是淡淡的回應,顧玦加起說過的話恐怕還沒有十個字。
到后來,太夫人等人也不就再試圖拿熱臉顧玦的冷屁了,反正他們本來也不得和顧玦這個瘟神保持距離。
終于,一個圓臉小丫鬟急急地來稟說:“太夫人,大夫人、二姑和四爺來了。”
屋的楚家人都是如釋重負,齊齊地向了廳外。
遠遠地,沈氏、楚千塵與楚云沐攜手而來,走在茂葳蕤的林蔭下,閑庭信步。
三人有說有笑,氣氛融洽。
在眾人灼灼的目中,三人進了正堂。
沈氏本不在意太夫人、楚令霄他們高興與否,目向顧玦。
沈氏也曾見過年的顧玦,那時顧玦還是先帝最寵的九皇子,鮮怒馬,意氣風發。
前日顧玦親自到侯府迎親時,沈氏遠遠地著顧玦,有一種恍如隔世的覺。
宸王看著與以前真的是大不一樣了。
年的他鋒芒畢,而現在的他收放自如,深藏不。
他坐在那里的樣子,安靜而深遂,冷漠而驕矜。
仿佛有一層無形的屏障將他與周圍其他人隔絕開來。
他的臉上全然看不出喜怒。
沈氏攥了攥拳頭,正想著是否致歉一二,就見楚千塵沖他嫣然一笑,,顧玦清冷的眼神一下子化了不,角泛起一抹淺淺的笑意,形容間多了幾分和煦。
見狀,沈氏的心又放下了一半。
誰人不知宸王顧玦心高氣傲,不易接近,普通人本就不了他的眼,就算是對上皇帝,他也毫不落下風。
他對楚千塵顯然是有幾分不一般。
這已經是良好的開端!
沈氏再看顧玦與楚千塵,只覺得他們郎才貌,般配極了。
沈氏步履輕快地走到太夫人近前,福了福,“母親。”
太夫人一看到沈氏就心煩,可是現在宸王在此,只能勉強出一個笑容,“阿芷,你來了。你的氣看來比昨天好多了,坐下吧。”
任誰都知道這只是場面話而已,沈氏也是笑笑,說了句“多謝母親關心”,就在楚令霄旁坐下了。
接下來就是正式認親了,眾人都暗暗地松了口氣。
因為楚令霄腳不便,今日是由楚二老爺楚令宇領著顧玦認親,楚千塵則靜靜地跟在顧玦畔,優雅端莊。
今天的認親與尋常的認親不大一樣,顧玦是親王,他自然不需要對著楚家人折腰,都是由楚令宇把人介紹一番,顧玦一一認人。
在場的人都是姓楚,除了楚家這四房人,還有楚家在京的一些族人,足足四十幾人。
長輩這邊自然都給新婿備了見面禮,等到楚千塵這一輩時,就由顧玦給了禮,姑娘們得的全是一式一樣的八寶金項圈,公子們則是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寶。
也就楚云逸與楚云沐得了跟其他人不一樣的一把波斯彎刀,金燦燦的刀鞘上嵌的紅寶石閃閃發亮。
楚云沐的眼睛像寶石一樣在發,滋滋地說道:“多謝姐夫。”
他忍不住就把彎刀從刀鞘里拔了出來,那銀閃閃的刀刃寒氣人,銳利異常。
楚云沐了,覺得自己仿佛已經是一個雄赳赳氣昂昂的大將軍了。
他突然覺得有個姐夫好像也還不錯……
約莫半個時辰后,認親這一道儀式就結束了。
照習俗,新婚夫婦得留在娘家用一頓便飯再離開。
于是,陳嬤嬤適時地來請示是否移步戲樓,說戲班子已經準備好了。
為了今天的回門宴,沈氏特意請了戲班子上門,也是煞費苦心了,就是怕大家相對無語,那還不如都說幾句,看幾節戲、用了膳,也就可以散場了。
這些楚千塵都是知道的。
喚了一聲“王爺”,顧玦就明白的意思了,率先起,道:“走吧。”
沈氏把他們之間默契的眼神流看在眼里,心里更高興了。
眾人就移步前往戲樓聽戲,男人們簇擁著顧玦走在了最前面,楚千塵與眷們走在了后方。
男之間,涇渭分明。
很快,眾人就來到了戲樓,其他人紛紛席落座。
沈氏直接讓戲班子開了鑼,唱的第一出就是歡歡喜喜的《五拜壽》。
不一會兒,到了沈氏喝藥的時間,冬梅就提著一個食盒來了,于是,沈氏借口更離開了戲樓。
沈氏前腳剛走,后腳楚千塵就被太夫人去了隔壁的偏廳,作陪的人唯有劉氏。
其他人都沒在意,只當太夫人有己話與楚千塵說,按照回門的習俗,家里的長輩要象征地問問新嫁娘這幾天過得可好。
王嬤嬤把丫鬟們都攆到了廊下候著。
外面的竹聲熱熱鬧鬧。
《五拜壽》的第一場就是楊老爺大辦六十壽誕,膝下五個兒分攜婿前來拜壽,戲子咿咿呀呀的唱聲約約地傳來,反而襯得偏廳里尤為清冷。
太夫人裝模作樣地抿了口茶,然后冷淡地問道:“塵姐兒,你在王府過得可好?”
問得敷衍,因此楚千塵也答得敷衍:“好。”
這一個字就算是答完了。
祖孫倆彼此都沒過真心,們之間早就撕破了臉,里子面子全都不剩了。
太夫人了眉梢,抿沉默了下來。
又端起了青花瓷茶盅,慢慢地飲著茶,試圖用這種方式無聲地給楚千塵施。
對于楚千塵而言,太夫人的這點手段本就不夠看。
一派悠然自得,手一,琥珀就默契地將一把繡著貓兒戲蝶的團扇到手里。
楚千塵慢慢地扇起了團扇,一下有一下,也不看太夫人,目著窗外的池塘。
半池荷花開得正好,荷香陣陣,引得蝴蝶與蜻蜓在荷葉與荷花之間飛舞著。
要是月影在,怕是要發出又細又的聲,沖出去撲蝶了。
想到自家的小貓,楚千塵笑眼微瞇。
本來還怕小貓到了陌生的環境不適應,可是昨天陪顧玦一起逛花園時,就看到小黑貓自得地在花叢間撲蝶,只施舍地蹭了一下,就又跑了。
太夫人不說話,楚千塵也不說話。
祖孫之間似在進行一場無聲的對決。
死一般的沉寂在廳靜靜地持續蔓延著,時間流逝。
太夫人眸微閃,心里的嫌惡一點點地加深,心道:楚千塵過去那副懦弱的樣子果然是裝出來的吧!這丫頭能裝這麼多年,心機太深了。
反倒是劉氏有些焦急,目不時在二人之間來回掃視著。
太夫人眼角的余注意到劉氏的神,暗嘆劉氏的道行不夠,這麼點事就憋不住,也難怪這些年總是被沈氏了一大籌。
劉氏攥了攥帕子,見太夫人一直不說話,實在是忍不住了,開了個頭:“塵姐兒,你祖母有話要和你說。”
太夫人:“……”
太夫人心里嫌棄劉氏沉不住氣,但是劉氏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也只能繼續了。
捻著佛珠串,一派慈眉善目,訓誡道:“塵姐兒,你初為人婦,以后要恭順謙和,嫻靜有禮,恪守《戒》、《則》。”
楚千塵依舊慢慢地扇著團扇,有一下沒一下,不置可否,打算看看們到底在唱哪出戲。
接著,太夫人話鋒一轉:“我知道你從小和二皇子得好,本來家里也曾有過把你許給二皇子的念頭,但是你現在已經嫁給宸王了,就不應該再三心二意,那等不該有的念頭。”
一副諄諄教誨的樣子,擺出了祖母的威儀。
這時,外面的戲子們恰好唱到了楊夫人嫌貧富,為難三與三婿夫婦倆,竹聲隨之變得繃,頗有種一即發的凝重。
楚千塵姿優雅地端坐著,手里的那把團扇停了下來,從窗外收回目朝太夫人看了過去。
太夫人從袖中出了一個水綠繡荷花的荷包,往茶幾上一放,強地質問道:“塵姐兒,這個荷包你認不認得?”
劉氏在一旁得意洋洋地勾了下角,似笑非笑。
楚千塵一眼就認出了這個荷包,收斂起了笑容。
記得這個荷包是三月時姜姨娘問討的,現在荷包既然落在了太夫人的手里,那就是姜姨娘出了這個荷包……
楚千塵的眸漸漸變得幽深起來,指腹在團扇的扇柄上輕輕地挲了兩下。
想起了上一世,十四歲那年,也曾被一個荷包弄到滿口莫辨的地步。
當時怎麼想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直到現在,才恍然大悟,應該是琉璃依著姜姨娘的意思了的荷包,然后了出去。
上一世,姜姨娘不曾親口問自己討過荷包,這一世很多事都與上一世不同了,當姜姨娘開口索要荷包時,楚千塵心里也有些驚訝,但還是把荷包給了出去。
左右不過一個荷包而已,拿來投石問路也好。
楚千塵心里泛起一個嘲諷的笑,臉上卻是恰到好地出驚訝之,反問道:“祖母,這荷包怎麼會在您這里?”
“你還好意思問!”太夫人一掌重重地拍在了茶幾上,怒其不爭地斥道,“皇上既然為你和宸王賜婚,你就該認清自己的份,恪守婦道。你把荷包給了二皇子,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太夫人的眼里閃著幽幽的冷芒。
大婚前,和楚令霄幾次意圖拿楚千塵,都被楚千塵輕輕巧巧地揭過了,他們當然是不甘心的。
不能拿在手里的庶跟個廢沒兩樣,而且,這個庶還會給整個楚家惹禍!
楚家現在如履薄冰,全都是楚千塵害的!
劉氏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這一幕,裝模作樣地以帕子拭了拭角。
劉氏一開始弄這個荷包,為的是把楚千塵嫁給那個有龍之癖的靖勇伯三公子,給弄一門外甜苦的婚事。但是,還不等出招,就因為十全膏不得不制于楚千塵,不敢得罪。
再后來,皇帝給楚千塵賜了婚,劉氏也只好作罷。
看出了太夫人想要拿楚千塵,就主出了荷包,想借力打力,幫助太夫人收服了楚千塵,那麼十全膏自然也能到手了。
“塵姐兒,”太夫人先打了楚千塵一棒子,接著語氣就放了幾分,“你是出嫁,出嫁在夫家過得好不好,就看有沒有娘家給你撐腰。你都快及笄的人了,這麼簡單的道理也不用祖母告訴你吧?”
“一榮俱榮,一辱俱辱。你是我的孫,我自然是想你好的,所以,我才悄悄把這荷包問二皇子討了回來,以后你不要再這麼莽撞了……”
太夫人瞧著用心良苦,其用意昭然若揭。
拿出這個荷包純粹就是為了抓住楚千塵的肋,楚千塵實在太過放肆了,目下無人,仗著自己了親王妃就敢忤逆這個祖母。
可笑,楚千塵以為他們就真的拿沒轍嗎?!
要是讓宸王發現楚千塵婚前曾與人私相授,以宸王的心氣怎麼可能得了!
別說是宸王,任何一個男子怕都不會有那等容人之量!
當然,太夫人也只是為了威脅楚千塵,不敢真的把事鬧大,畢竟這件事還牽涉到二皇子呢。
偏廳氣氛冷凝,襯得外面傳來的唱戲聲愈發清晰,戲文里,那楊家二老在次的挑唆下,無地把三與三婿趕出了楊府。
而這一節戲也由此唱到了高。
聽戲的眷們出一陣熱烈的掌聲與好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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