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嬤嬤帶來的侍宮們都在廊下候著，目不時往正房方向張著。今日天氣炎熱，他們沒等一會兒，就等得滿頭大汗，鬢發都被汗浸了。

他們心里也煩，誰都知道被皇后送來宸王府不時什麼好差事，可是一旦被退回去，更是別指到重用了。

時間緩緩流逝，那蟬鳴似乎更尖銳了。

一炷香后，他們才看到金嬤嬤從正房里出來了，腳步虛浮，臉蒼白，滿頭大汗，整個人活像是從水里撈出來似的。

金嬤嬤這是怎麼了？！

幾個宮暗暗地換著眼神，看金嬤嬤上完好無損，也不像挨了王妃的責打啊。

怎麼看著好像三魂七魄丟了一半似的？！

當金嬤嬤走到這些宮侍們跟前時，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的心，瞧著一副面無表的倨傲樣。

“走吧。”

了袖子，丟下這一句，就走下了石階。

那幾個宮侍們面面相看，知道金嬤嬤顯然沒能說服王妃收下他們。

莫非金嬤嬤是因為回去后不好向皇后代，所以才如此忐忑不安？

這些宮侍們自認人微言輕，也不敢問，全都默默地跟著金嬤嬤離開了。

兩個王府的婆子趕把金嬤嬤一行人給領了出去。

正院又恢復了原本的平靜。

一盞茶后，楚千塵也走出了正院。

外面烈日當頭，暑氣蒸騰，琥珀連忙給打傘遮擋日頭。

楚千塵目標明確地去往前院的外書房，自然是為了找顧玦。

外書房位于王府的東北角，周圍是一片幽靜的翠竹林，曲徑通幽，讓人覺得仿佛隔絕了外面的烈日似的。

琥珀一下子覺得周圍清涼了不，暗嘆這王府的格局委實是妙。

“王妃，王爺在里面。”外書房的小廝走在前面給領路。

而楚千塵沒急著進屋，反而在門檻外停下了腳步，怔怔地看著前方的匾額，上書“紫清閣”三個大字。

“王妃？”小廝疑地也是駐足，疑地看著楚千塵。

王爺吩咐過，若是王妃來了，不必通稟，直接讓人進去就行了。

楚千塵抿一笑，過了門檻。

這三個字就跟外面的宸王府匾額一樣，是當年先帝賜府時，筆所書。

宸王府外院的每個地方，楚千塵都是如數家珍，肯定比王爺要！

書房里，不僅是顧玦一人，蘇慕白和程林華也在。

當小廝打簾時，程林華凝重的聲音從里面傳來：“皇上今天在書房痛斥了太子，說太子毫無儲君風范，大齊太子那有給烏訶氏當鏢師的道理，傳出去，只會讓人以為大齊怕了南昊，對南昊卑躬屈膝。”

“皇上責令太子回東宮閉門思過。”

當楚千塵進門時，程林華和蘇慕白不免多看了一眼。蘇慕白勾了勾，飛快地在楚千塵和顧玦之間掃視了一下。

見他們正在說正事，楚千塵就沒急著和顧玦說話，走到了窗邊坐下。

隨手從袖袋中掏出了一個才編了一半的絡子，自顧自地編了起來，角微彎。

蘇慕白喝了口茶，接口道：“王爺，烏訶迦樓那邊暫且還沒應下。”

說到底，這件事到底不，還是要看烏訶迦樓的態度。如果迦樓不應，太子有心也是無力；如果迦樓應了，皇帝也會妥協。

顧玦笑道：“烏訶迦樓果敢，不是個猶豫之人，他不過是還想在大齊留幾日。”

就像烏訶迦樓肯定是知道上次在芙蓉園刺殺他的不是齊人，而是昊人。

蘇慕白的指間在手邊的白瓷浮紋茶盅上挲了兩下，若有若思地說道：“王爺，您的意思是，南昊國發生了什麼變故？”這才留住了烏訶迦樓的腳步。

程林華聽得一頭霧水，覺這兩位說話的跳躍幅度未免也太大了吧。

難怪，也只有王爺可以制服蘇慕白這頭死狐貍！

程林華眼角的余瞟過楚千塵時，發現也在微微地點著頭，似乎在贊同蘇慕白。

所以，王妃也聽明白了？

程林華忍不住就開始懷疑自己方才是閃神了，還是……他太愚笨了？

顧玦沉默了，右手的指節在茶幾上輕輕地叩了兩下，想起了大前日他和烏訶迦樓在韶華廳的那場談話，眸閃了閃。

頃，顧玦的右手頓住，隨口吩咐道：“程林華，你親自給烏訶迦樓下張帖子。”

“是，王爺。”程林華領命退下，蘇慕白也一起告退了。

外書房里，就只剩下了顧玦與楚千塵兩人。

楚千塵還坐在那里繼續編著絡子，神專注。

金燦燦的被窗外那葳蕤的翠竹林一層層地篩過，如一層金的輕紗般，晶瑩和。

的臉上脂不施，著一襲櫻草暗云紋領羅衫，濃的青挽了個松松的纂兒，黑的發下修長的脖頸如天鵝般優，那松花的線繩襯得纖細的手指尤為白皙，瑩潤如玉，細白如瓷。

的手指十分靈活，讓人有時候真不敢相信這麼弱易折的手腕，與這麼纖細的手指居然可以拉長弓，一箭殺歹人。

只是這麼靜靜地坐在那里，就散發出一如皎月般的華，靜謐和，而又艷奪人。

顧玦清晰地知道這丫頭不用人可憐，也不用人惋惜。

足夠強大，無論是能力還是心，外在的那些個質疑本就不會搖分毫。

可知道歸知道，他還是忍不住對這丫頭心生憐惜。

這種覺很新奇，也很有趣。

顧玦默默地走到了的邊坐下。

這時，楚千塵抬起頭來，對著他出了右手。

顧玦下意識地就把自己的手抬起，卻見指著他的腰側道：“玉佩。”

玉佩？！顧玦怔了怔，原本要向的手臨時轉了方向，把腰側那塊刻竹節紋的羊脂白玉佩解了下來，遞給。

楚千塵飛快地把那玉佩上的絡子解了下來。今天上午就注意到了，顧玦這塊玉佩的絡子有些年頭了，磨壞了些許，就給他重新編了一個。

顧玦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他這算是被這丫頭給制約了嗎？

他的角不自覺地漾起一淡淡的笑意。

楚千塵的作很快，三兩下就把玉佩給串了上去。

千千結不重樣，楚千塵打絡子全憑直覺，怎麼與玉佩搭配，就順手怎麼來，最后又打了兩個金剛結來收尾。

“好了。”

當編好了絡子，抬眼再次朝顧玦看來時，就見他微微翹起的角笑意漾，連平日里清冷的面龐都變得旖旎起來。

“我編得好不好看？”楚千塵一邊問，一邊得意洋洋地笑了，把玉佩上方的系繩抓在手里，將那塊玉佩來回晃了晃。

半空中，那橢圓形的羊脂白玉佩在幾縷下閃著微。

“好看。”他抬手接過了那塊玉佩，笑意緩緩地爬上了他的眼角眉梢，“再給我編一個吧。”

楚千塵覺得這是對莫大的肯定，想也不想地點頭應了。

顧玦起，從書案的屜里取來了另一塊羊脂白玉環佩，環佩上刻著云紋與紋。

楚千塵下意識地往自己的腰側看去，腰側配著一塊與顧玦這塊相似的羊脂白玉環佩，只是這塊上刻的是凰紋，這塊環佩是萬壽節那日殷太后所贈。

這兩塊環佩顯然是一對。

“是母后前日給我的。”顧玦道，“就編個和你這個一樣的絡子吧。”

楚千塵卻略有遲疑。

給自己編的是攢心梅花，玄的絡子，大紅的須，還夾了些金線，鮮艷得很。王爺平日里更喜歡一些素。

也只是遲疑了一瞬，反正王爺戴什麼都好看。

立刻把琥珀了進來，讓回正院去取編絡子用的線繩、帶等等。

琥珀這一進一出，楚千塵終于想起了是為了什麼來的，笑瞇瞇地顯擺起來：“王爺，剛才務府的金嬤嬤來了，皇帝讓來塞人呢。”

楚千塵繪聲繪地把怎麼導金嬤嬤讓對方誤以為自己中了毒的經過說了。

顧玦看出了得瑟的樣子，含笑聽道來，還順手給斟了茶。

務府構造極為復雜，大齊朝建國以來，也屢有變革，現在務府下屬機構有七司三院以及三十個附屬機構，還管轄有三大殿、壽寧宮、敬事房、文淵閣、藥房等等。

可以說，宮廷中，無都不開務府。

這丫頭借著金嬤嬤往務府埋下一枚釘子，用可大了。

楚千塵一口氣把話說完，皺皺鼻頭，最后嘆了句：“皇帝總是不安份，也煩人的。”

從顧玦的眼中看到了贊賞，更得意了，后的貓尾輕快地搖來搖去。

顧玦沒把皇帝放在心上，瞧這樣子有趣，忍不住抬手在的頭頂了，失笑道：“跳梁小丑而已。”

楚千塵深以為然，灑地笑了。

那雙漂亮的眸就仿佛是進了星，一閃一閃，笑容綻放時，面頰如芙蓉花般艷滴，明艷不可方。

顧玦含笑注視著，覺得又看到了的另一面——

灑坦。

這丫頭有很多面，有時沉穩大方，有時單純活潑，有時優雅端莊，有時清冷孤高……

楚千塵也回著他，笑容可掬。

的心安定靜謐，貪著此刻的溫暖，希這樣的日子能夠永遠永遠繼續下去。

就在這時，方才去拿繡花籃子的琥珀回來了，帶來的不止是編絡子用的線繩，還有一道帖子，“王妃，四舅爺派人又送來了一張帖子。”

一個多時辰前，楚千塵收了楚云沐送來的帖子后，立刻就給回了帖子，讓瑪瑙送去侯府，沒想到這麼快楚云沐又送來了第二張帖子。

楚千塵接過了帖子，一目十行地看了起來，笑道：“沐哥兒今天剛下帖子問我能不能三天后帶他去看國子監的學考試，我本來回了帖，想三天后我去穆國公府接他的。”

說著晃了晃手里的帖子，“他這張帖子里非說要來這里接我。

說話間，楚千塵笑容更深，表中帶著幾分寵溺的表。

楚云沐說話算話，三天后，他果然來了王府接楚千塵，還特意提前了半個時辰。

楚千塵特意穿了男裝，一襲蔚藍的直裰，頭發以同的發帶束起，腰間佩戴著一個荷包與一方石小印，紅齒白，玉樹臨風，瞧著就是一個風度翩翩的年郎。

國子監就在城東的國子監胡同，整條胡同籠罩在一片碧綠茂的林蔭下，清幽寧靜，平日里在這里來來去去的多是國子監的學生。

不過，今日街道上卻多了不華麗的馬車來來去去。

有的是今日來國子監參加考試的，也有的像楚千塵與楚云沐一樣是來給親友鼓勁的。

雖然楚千塵他們特意提前出發了，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快到國子監胡同的時候，他們前面有兩輛馬車彼此撞了，兩戶人家都是顯赫門第，彼此較上了勁，于是，又引來不看熱鬧的好事者，導致其他車馬寸步難行。

楚千塵當機立斷繞路而行，也還是花了一些時間才從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駛出，等他們來到國子監時，考試已經開始一刻鐘了。

姐弟倆憑借穆國公府的帖子很順利地進了國子監。

國子監有專門的小廝招呼今天的來客，姐弟倆在一個小廝的引領下，很快到了武試的考場。

考場是一個寬闊的校場，校場的三邊設有臨時搭建的竹棚作為觀眾席，觀眾席上人頭攢，熱鬧非凡。

校場中央，兩個年正以銀的紅纓長槍對決，年們著鮮，揮長槍，輕薄的袂隨著他們翻飛的作飄起，獵獵作響，意氣風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