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該喝酒……”楚云逸頹然道，一臉的小委屈，配上他漉漉的頭發和臉龐，就像是一只可憐的落湯貓似的。

楚千塵自然是看了出來，又道：“在教坊司喝酒？”

“教坊司？”楚云逸呆呆地重復道。

他不是在十四樓嗎？等等，難道十四樓是隸屬教坊司的？

“喵嗚？”小黑貓也了一聲，從楚云逸邊走過，輕盈地躍上了楚千塵的膝頭。

楚千塵挑了下柳眉，再道：“還了人作陪？”

“作陪？”楚云逸再次重復道。

他原本只記得他在易公子他們喝酒，可現在仔細回想，才約約地想起方才在十四樓里好像有幾個舞姬在跳舞，還有幾個著單薄的侍在侍候酒水……

楚云逸的臉頓時變得更難看了，一陣青，一陣白，一陣紫。

楚千塵似笑非笑地道：“玉溫香？”

“……”楚云逸嚇得一個激靈，腳下都有些發虛，沒法直視楚千塵的眼睛。

他從前是從來不去青樓楚館這種地方的，沒想到今天居然破了例。

楚云逸登時就有一種一世英名毀于一旦的覺，薄抿，瞳孔中晴不定地閃爍著。

楚千塵平靜地看著他，又問道：“今天和你一起在十四樓‘尋花問柳’的那些，都是你朋友？”

楚云逸被“尋花問柳”這四個字又刺了一下，覺得跟他姐簡直沒法好好說話。

但今天是他先有錯在先，他只能絞盡腦地回想著方才在十四樓里還有些人，然后乖乖地答道：“史子策、易城、馮臨遠……是偶爾會玩在一起的。”

“剩下的人不太，也沒怎麼說過話。”

小黑貓見楚千塵一直不理會自己，撒地用腦袋去蹭的口，“喵喵”了兩聲，意思是你別理他了，理我嘛。

小黑貓用充滿敵意地看著楚云逸，覺得他是來跟貓搶人的。

楚云逸覺自己被一只貓給嫌棄了，瞪著它，瞪著它。

楚千塵的聲音又在他耳邊響起：“玄甲營的軍訓第十八條是什麼？”

楚云逸在玄甲營待了一個月，每天都跟著他們一起練，每天都要讀早就背了，他口而出道：“不得嫖宿……”

玄甲營共有二十條軍規，一部分是朝廷的軍規，一部分是宸王所定，這第十八條就是后者。

楚云逸今天去喝酒，因為他不當值，也不在營中，所以不犯，但是流連青樓是命令止的。

這一條楚千塵自然也是知道的，玄甲營的軍規早在上一世就背得滾瓜爛，倒背如流。

楚千塵再問：“國子監的監訓第十條是什麼？”

“……”楚云逸當然也是知道的。

監生不得去青樓楚館。

他的頭更低了，愧得無法與那雙碧綠的貓眼相對。

楚千塵沒等楚云逸回答，就抱起了小黑貓，頭也不回地走了。

小黑貓自覺它在這場爭寵大戰中獲得了勝利，示威地對著楚云逸“嗷嗚”了一聲，滿足地打了個哈欠，閉上了貓眼。

楚云逸一個人呆呆地站在那里，拳頭地握在了一起。

他的頭發還在滴水，“滴答滴答”地落在了地上。

經過方才的這一鬧，他的酒已經徹底醒了。

他不傻，回想了一番，再結合楚千塵的話，立刻就明白問題出在哪里了。

他本來是一個人在酒樓喝悶酒的，后面被史子策他們帶去了十四樓，他不知道十四樓是什麼地方，但是史子策他們口口聲聲地說要帶他去個“好地方”，他們倆明顯是那里的常客了，會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嗎？

他考上國子監的事，史子策他們是知道的，也知道國子監的監生不能去青樓。

但他們還是帶著他去了十四樓。

要麼是他們一時沒想到這點忌諱，要麼——

就是他們故意的。

只要一想到史子策與易城可能是故意的，楚云逸就覺心口像是了一座山似的，難得發悶，覺不過起來。

明明是八月，可是楚云逸四肢都冷得發麻，仿佛一下子被人丟到了冰天雪地中似的。

他心里其實已經有了答案——

他們就是故意的。

所以，方才宸王府的人去十四樓找他的時候，他們還特意挑唆他與他們打上一場，即便他被人帶走，他們也沒說要趕去永定侯府傳訊。

他們就這麼坐視他被一群陌生人帶走了。

楚云逸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半邊臉，出一個極其苦的笑。

他還真是沒用。

只差一步，他就被人拖進坑里了，還要楚千塵親自來拉他一把……他又讓楚千塵丟臉了。

想著自己做的那些蠢事，楚云逸就忍不住抬手往自己的額頭重重地打了一下。

他在原地呆立了好一會兒，慢慢地轉過了，面向了廳堂的大門。

外面的庭院空的，早就沒了楚千塵的影，唯有那銀的月傾瀉在地上、花木上。

楚千塵抱著小黑貓走在通往正院的路上，琥珀提著燈籠走在前面，江沅就走在楚千塵側，稟著方才暗衛查到的況：“王妃，那個史子策是長安侯府的六公子，他也想進國子監。”

“上個月國子監招生時，他家是提前打點好的，預先占了一個名額，只要他的名次中上，國子監就會優先錄取史子策。”

楚千塵著已經在懷里睡的小黑貓，一針見地問了一句：“史家看上楚云逸的名額了？”

“是。”江沅頷首道，“參加國子監武考的人個個都是勛貴人家的子弟，長安侯想柿子，就看上了楚大公子的名額，想讓楚大公子給史子策讓位。”

“可偏偏考試那天，王妃您去了國子監。”

永定侯不算什麼，可楚云逸是宸王的小舅子，只這一層，就不得不讓人掂量一二。

國子監的武考分兩場，一場武試，一場文試，武試是擺在明面上的，誰都知道楚云逸得了武試的頭名。

宸王要是不追究，國子監還能說楚云逸在第二場文試中沒發揮好，可宸王要是追究起來，國子監自然代不過去。

國子監的人也是人，只能推了史子策家，錄用了楚云逸。

“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楚千塵似笑非笑地勾了下，清冷的月下，如玉的散發出淡淡的清冷澤。

月映在的眸中，流四溢，瀲滟無雙。

琥珀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江沅繼續道：“國子監還沒有開學，長安侯府就想著設法讓楚大公子驚馬，如果像永定侯一樣摔斷了，那就不得不退學了，史子策自然可以替補上去。”

“過去這一個月楚大公子待在玄甲營，史子策一直沒找到機會。”

“今天史子策和姓易的是恰好在一家酒樓遇上了楚大公子一個人在喝悶酒，就過去給楚大公子灌了幾杯酒，趁他有些醉意的時候，把人給哄去了十四樓。”

“今天，要是我們晚去一步，他們應該就會讓楚大公子酒醉嫖宿十四樓。這麼多雙眼睛看著，屆時，楚大公子想賴都賴不掉。”

員去十四樓喝個酒、聽個小曲不是大問題，可要是在那里嫖宿，那就是犯了朝廷的明令，楚云逸必然會被國子監除名。

這就是史子策打的主意。

說話間，三人走到了正院的堂屋外。

小黑貓似乎也知道到地了，猛地睜開眼，它的目看向了屋里的某個方向，發出興的“咪嗚”聲。

它雙眼發亮地盯著飛舞在半空中的一只飛蛾，后一蹬，就從楚千塵的懷中跳了下去，追飛蛾去了。

它只顧著追飛蛾，不管不顧地跳上了一個高腳花幾，然后又是一蹬。

飛蛾還沒抓到，就聽“咣當”一聲，高腳花幾上的天青花瓶摔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琥珀：“……”

琥珀心疼極了。這可是汝窯啊！

楚千塵搖了搖頭，只給了一個字：“蠢！”

江沅眨了眨眼，王妃這是在說貓，還是在說楚大公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