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蘇慕白沒有立刻答應，遲疑了一瞬。

王爺臨行前，把宸王府與駐京的三萬玄甲軍都給了他，照理說，他不能隨意離京。

可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

這件事關系到王爺的安危，若給別人，不僅王妃不放心，他也同樣不放心……

蘇慕白迅速地衡量了利害輕重，心里就有了決定。

如今京城有王妃坐鎮也夠了，再說，皇帝這次在楚令霄這件事上吃了虧，估計短時間里無論想做什麼，都會三思而后行，不會再出夭蛾子。

“王妃，我這就回去準備一下，明早就啟程。”蘇慕白抱拳應道。

他沒久留，進廳才短短一盞茶功夫，就又匆匆告辭了。

他現在是五城兵馬司的都指揮使，也不能說離京就離京，還得做一些安排。

留下楚千塵一不地坐在太師椅上，著蘇慕白離開的背影，久久沒有說話。

琥珀知道在擔心王爺，輕聲安道：“王妃，王爺一定不會有事的。”

楚千塵也不知道聽到了沒有，久久沒有說話。

心里有千頭萬緒錯，各種猜測不控制地浮現出來，眼眸中暗洶涌。

深吸了兩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對自己說，不能自陣腳。

王爺一向謹慎，見微知著，足智多謀，無論是誰，想要算計王爺可沒那麼容易……王爺肯定不會有事的。

喝了兩口熱茶，眼神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當楚千塵喝完這盅茶后，沈氏隨蔡嬤嬤朝這邊走了過來。

“逸哥兒睡下了。”沈氏一邊說，一邊在楚千塵的旁坐了下來。

想到楚云逸這孩子竟然差一點就把他自己的命給折騰沒了，沈氏又是一陣揪心，嘆道：“這孩子啊……讓我真是不知道說他什麼好。”

“揍他。”楚千塵一本正經地提議道，“等他痊愈了，您好好揍他一頓。”

說不通，就用揍的！

沈氏怔了怔，被逗笑了。

母倆相視一笑，氣氛霎時就變得輕快了起來。

頃，楚千塵抿了抿，注視著沈氏的眼眸，道：“娘，讓逸哥兒救駕好戴罪立功是楚千凰的主意。”

楚千凰既然敢做，楚千塵就不會替藏著掖著。

沈氏雖然什麼都沒問，但當聽楚千塵說出這番話來，臉上也沒出一一毫的驚訝。

非但不覺得驚訝，還有種果然如此的覺。

楚千凰早就不是記憶中那個的兒了。

“凰姐兒變了。”沈氏聲道，只說了這短短五個字。

在楚千塵的面前，沈氏從來不會多提楚千凰。

楚千塵與楚千凰被調包，不是楚千凰的錯，所以沈氏不會遷怒，卻也無法像從前那樣對待。畢竟，在這件事中最無辜的人是楚千塵，了十四年委屈的人也是楚千塵，沒人可以勸楚千塵大度。

沈氏也怕楚千塵會多想，怕覺得原本屬于的一切被鳩占鵲巢，連親娘也被占了。

楚千塵想了想，問道：“現在爵位空閑，娘，您的打算是什麼？”

沈氏遲疑了，手里的茶盅停頓在了半空中。

本來，嫡子襲爵是理所應當的。

但現在，永定侯這個爵位可以說是楚云逸用命換回來的，不然，皇帝是肯定會收回這個爵位的。

那麼，楚云沐也沒爵位可以襲。

在這種況下，沈氏也沒法昧著良心說這爵位是屬于楚云沐的。

沈氏繼續把茶盅湊到畔，慢慢地喝著茶。

楚千塵自然看出了沈氏的遲疑，也猜到了的想法。

其實，楚千塵心里依舊覺得永定侯的爵位早該在十五年前就不該再屬于楚家。

古語有云：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楚令霄的所做所為就恰好驗證了這句話。

楚千塵嫣然一笑，不不慢地說道：“娘，逸哥兒想從軍，沐哥兒也想當大將軍，他們倆都有抱負，有決心。這小小的永定侯算得上什麼！”

“爵位真的就是一種榮耀嗎？！”

“他們若真有本事，那麼爵位就是一道枷鎖，只會把他們圈在這一畝三分地上。”

“他們能有什麼樣的未來，終究還是要靠他們自己的本事，楚家的祖先可以掙下永定侯的爵位，他們如果有本事，也可以掙一份屬于自己的榮。”

“這永定侯的爵位留著便留著吧，反正他們倆的年紀都還小，以后要是誰實在沒出息，就去襲了這個爵吧。”

楚千塵說得輕描淡寫，琥珀聽得目瞪口呆。

這京城中那麼多宗室勛貴的府邸，誰不是把爵位視作命，就是兄弟相殘，也拼了命想繼承家里的爵位，可是從楚千塵的里說出來，仿佛只有沒出息的人才會去繼承祖輩的爵位。

“……”沈氏莞爾一笑，再次輕笑出聲，眸中閃著興味的芒。

大概也只有這個兒可以把一個侯爵說得這麼無足輕重、不值一提！

的塵姐兒果真是不同凡響！

沈氏又抿了口茶，細細地咀嚼著楚千塵的這番話。

這丫頭的話聽著狂妄無比，可是仔細想想，沈氏又覺得這丫頭說得有理。

永定侯這個爵位某種程度上確實是一道枷鎖。

在京城的勛貴中，永定侯府早就落魄了，于朝堂的邊緣，一旦承了這個爵位，就要花各種心思去振興永定侯府，不僅是做好自己的差事，還要照拂整個楚家，楚氏這一族早就腐朽不堪，只會索取，不知努力。

一個人的力有限，心思若是都用在那些七八糟的庶務上，又有什麼力再去實現自己的抱負呢，反而會被侯府這個枷鎖所制約住。

再換個角度說，如果楚云逸與楚云沐全都死盯著永定侯的爵位，恐怕他們的眼界和心也有限，不會有什麼出息。

如果他們真的有本事，也未嘗不能像宸王一樣給他們自己掙一個爵位。

沈氏的眸子里似泛著一圈圈水波的湖面似的，清明澈，面容雍容，而又帶著幾分颯爽。

放下了手里的青花瓷茶盅，平靜地說道：“看來我得回一趟侯府了。”

沈氏最了解楚家這群人了，之前太夫人、楚令宇他們為了會丟爵位焦急如焚，現在他們更是會為了爭這個爵位而打起來。

沈氏微微一笑，了袖，“怎麼也不能便宜了旁人。”

的子一向是雷厲風行，想干就干，起了。

“娘，我送送你。”楚千塵也起了，“逸哥兒就在王府先住著吧，王府清靜，更適合休養。”

“對了，沐哥兒沒事的時候，也讓他常過來玩吧。”

楚千塵一邊說，一邊隨沈氏一起往廳外走去，母倆悠然說著閑話。

這邊，沈氏的馬車從宸王府出來了；那邊，楚千凰已經回到了侯府，正在榮福堂里。

“祖母，我沒見到逸哥兒。”楚千凰坐到了太夫人的側，開門見山地說道。

太夫人懶懶地歪在人榻上，后墊了一個醬紅暗八仙紋迎枕，額頭還戴著一個鸚哥綠暗紋抹額，襯得臉蒼白，整個人看著疲憊不堪。

屋子里點著一個白瓷香爐，爐散著云霧似的香煙，香味濃淡適宜。

太夫人抬手做了個手勢，示意楚千凰把扶坐了起來。

“罷了，你二妹妹的子啊……就是像母親！！”太夫人嘆了口氣道。

太夫人想著昨天上午跪在宸王府外的事，想著一直住在穆國公府不回侯府的沈氏，就一肚子火，覺得沈氏與楚千塵這對母全都不是省油的燈。

楚千塵不喜楚千凰，不讓進宸王府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太夫人攥了攥手里的流珠串，面不虞之。

楚千凰眸一閃，輕輕地給了太夫人了幾下肩膀，又道：“祖母，您別太擔心了。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逸哥兒會沒事的。”

楚千凰微咬下，目游移，一副憂心忡忡卻又強自忍的樣子。

太夫人注意到的表不對，心里咯噔一下，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

太夫人正想問，門簾一翻，進來一個小的圓臉小丫鬟，輕手輕腳地走到了近前，屈膝稟道：“太夫人，二夫人來了，說是親手給您煮了人參燕窩粥。”

頓了一下后，圓臉小丫鬟笑地又補充道：“二夫人說，那是上等的燕，是特意派人從江南采買來的……”

太夫人聞言，眉頭皺得更了，冷淡地打斷了：“讓回去吧。”

圓臉小丫鬟的笑容一僵，也不敢多說，又福了福，連忙躬退了出去。

太夫人冷冷地嗤笑了一聲：“我還貪一口燕不！”

楚千凰忙勸道：“祖母，二嬸母是一片孝心，您別跟生氣。”

一說起劉氏，太夫人就是一肚子的火，覺得也就是這個大孫把人往好想。

抬手做了個手勢，周圍的那些丫鬟就退了出去，只留下王嬤嬤在一旁伺候著。

太夫人冷笑著道：“你那個二嬸啊，哼，連裝樣子都不會！”

“還有你二叔、三叔他們全都只想著自己，今天你父親的判決才剛剛下來，他們居然就開始惦記起爵位了。”

“他們這一個個的平日里幫不上忙，現在為了爵位，倒是記起了讓媳婦湊到我跟前斟茶倒水送補湯，當起孝子孝媳來。”

太夫人拉著楚千凰的手絮絮叨叨地抱怨著，越說越氣，心疼長子。

“俗話說，長兄如父。可你那幾個叔父，心里本就沒有你父親這長兄。”

“他們幾個實在是沒良心，也不想想往日是靠著誰才有他們的好日子過，現在你父親一出事，他們就搶起爵位來。”

“你父親馬上要被流放，這一路上肯定會吃不苦頭，我愁得頭發都白了。可他們呢，一個個只掛心誰來襲爵，笑得歡天喜地，活像家里要辦喜事似的。”

“……”

太夫人好不容易等到楚千凰回來，滔滔不絕地把心里的怨艾與不滿發泄了一通。

楚千凰抿了抿，把原來要說的話咽了回去。

意識到了，現在不是說爵位的好時機。

現在爵位空懸，本來太夫人是能夠以先侯夫人的名義，向皇帝請封新侯的，這一點知道，楚令宇、劉氏等人也知道，所以剛剛劉氏才特意來給太夫人送什麼燕窩粥想要討好。

不想，這馬屁拍到了馬上。

楚千凰改了主意，順手揭開茶幾上的一盅湯盅的瓷蓋，又起了一個湯匙，地說道：“祖母，別氣壞了子。”

“我喂您吃點牛茯苓霜吧，這茯苓霜可以補氣益脾、寧心安神，您最近食不振，吃這個最好了。”

太夫人聞言，眸中帶了幾抹暖，“凰姐兒，還是你孝順。”

楚千凰舀了勺潔白如玉的牛茯苓霜喂到太夫人口中，溫熱的牛茯苓霜口即化，讓太夫人覺得通都暖了起來。

楚千凰一勺接著一勺地喂太夫人吃著牛茯苓霜，順著的心意道：“父親要流徒八百里，雖然比三千里要輕些，可這一路徒步前往，父親這一回肯定是要遭大罪了。”

“祖母，我們是不是要幫父親打點一下差，再準備一些東西，派人先送去流放地，總要盡力讓父親過得稍微舒服一些。”

太夫人聽楚千凰為楚令霄想得面面俱到，覺得舒心極了。

握住楚千凰的手，慈地笑道：“還是你這丫頭心，你父親沒白疼你！”

王嬤嬤在一旁湊趣說道：“大姑娘真是心孝順，對侯……大老爺和太夫人都孝順。”

楚千凰放下湯盅，又親自給太夫人倒茶，抿淺笑。

太夫人喝茶去了去里的余味，心里琢磨起打點差的事，又覺得這事有些麻煩，頭疼地了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