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唐初恰好從屋子里出來,聽到了楚千塵的這番“豪言壯語”,又默默地退了回去。
他們王妃真非常人也!
顧玦悠然地微笑,頷首道:“嗯,聽你的。”
楚千塵直到此刻,才覺得兩人的對話似乎有些不對。
可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只能著頭皮繼續,很有急智地提議道:“王爺,你該去睡了。”
就算不看脈象,楚千塵也能猜得出來,這一路回來,顧玦肯定是快馬加鞭,日夜兼程,沒怎麼休息過。
而且,他在南昊與烏訶迦樓他們打了幾場仗,早就心俱疲。
楚千塵也是為此才給他開了這個方子,讓驚風一并把藥給抓回來了。
幾乎是話音一落,顧玦就神慵懶地打了一個哈欠,困意洶涌地涌了上來。
楚千塵牽起了他的一只手,“我在方子里加了些助眠的藥材,會讓你今晚睡得好一些。”
說完,又覺得顧玦可能不太聽話,又補充道:“我陪你一起睡。”
“烏訶迦樓的傷你不用擔心……”
楚千塵招了個婆子給他們帶路,自信滿滿地笑了笑,一副“一切有”的樣子。
說得理所當然,全然沒注意到被拖拽著往前走的顧玦有一瞬的失神。
他心頭一跳,微微灼熱的目落在兩人疊的掌心上。
的手心比他的還要溫暖,如五月的暖。
這暖意似乎過,一直傳送到了他心口,蔓延到他的骨髓里。
他的角泛出一抹若有若無的淺笑,無聲無息,猶如夜晚的湖面開一圈圈水波。
“好。”
這輕飄飄的一個字,像夜風一樣輕,眨眼就被風給吹散。
大概也唯有他自己知道,他在允諾些什麼。
夜風更猛了一些,空氣中的花香也變得更濃郁了,這一晚的下半夜靜謐安然,再無波瀾。
顧玦在藥力的助益下,睡得很沉很安穩,等到他睜開眼時,外面的天已經全亮了。
他的懷中暖呼呼地,楚千塵像頭一樣,蜷在他的懷里,睡安詳。
京城發生的一些事,顧玦聽蘇慕白說了一部分,可想而知,他與蘇慕白都不在,留一人守著京城,又不是那種坐以待斃的子,想必又為他、為宸王府費了不心力。
閉著眼的樣子溫婉恬靜,表也比平時更加乖巧、無害。
垂下的眼睫又濃又又翹,在白皙的臉頰上投下了淡淡的灰影,眼尾微微向上傾斜,弧度漂亮極了。
顧玦的目流連在臉上,突然就出一食指沿著的眼尾徐徐劃下,一直來到畔。
本來他應該留在京城陪過十四歲生辰的。
明年……等明年及笄禮時,他一定不會錯過。
他會讓有個最風盛大的及笄禮!
……
顧玦驀地怔了怔。
所以——
他已經默認他可以活到明年八月,他心里已經相信了能救他。
顧玦的心忽然間就變得很輕快,角的笑意更深了。
對他的影響比他以為的還要深一點!
這種覺也不錯。
顧玦凝視了的睡臉片刻,然后悄悄地起了。
他本不想驚,想讓再多睡一會兒的,可他才坐起,楚千塵也接著睜開了眼。
“王爺。”楚千塵抱著薄被坐起,睡眼惺忪地了眼。
還睡夠,看著迷迷糊糊的,不過此時屋子里天大亮,當然也意識到天早就亮了。
顧玦隨口勸了一句:“你再多睡一會兒吧。”
“不行。”楚千塵慵懶地打了個哈欠,想也不想地拒絕了,“我要跟你一起吃早膳。”
或者說,是要監督他用早膳。
沒辦法,王爺實在是太不聽話了!
楚千塵一邊想著,一邊起了。
原本想順手服侍顧玦穿的,可他的作實在是太快了,只是眨幾下眼,醒個神,他已經把直裰穿上了。
好吧。王爺在軍營里待了那麼多年,比起穿的速度,肯定不如他,再說了,裝比他的直裰可復雜多了……
楚千塵在穿的同時,胡思想著。
剛醒,整個人還迷糊著,做很多事全憑直覺,等坐在梳妝臺前回過神來時,才意識到,的頭發居然是顧玦梳的。
顧玦不會梳子的發型,所以他給扎了個高高的馬尾,右鬢以紅绦編了小辮子,一起扎進了馬尾中,大紅的绦垂落下來,落在了肩頭。
楚千塵抬手了右鬢,又捋了捋那大紅的绦,覺得新奇極了。
直到他們吃了早膳,從屋子里出來時,楚千塵還覺得腳下有些輕飄飄的,手總是忍不住去自己的頭發,心想:王爺的手真巧!
現在已經是巳初了,上午的暖洋洋的,與夜晚仿佛兩個截然不同的季節。
這個莊子并不是先帝所賜,而是顧玦自己私下置辦的,因此沒有多人知道,莊子里的人不多,全都是顧玦的親信。
兩人不一會兒就到了烏訶迦樓所在的那間屋子。
烏訶迦樓的隨從依舊守在屋里屋外,疲倦不堪,但是他們的神明顯沒有昨夜那麼繃了。
一路上,他們全都給顧玦與楚千塵行了禮,客氣而又疏離。
“神醫,請。”青年清萊給楚千塵領路。
他一邊走,一邊細細說了烏訶迦樓服下第一次湯藥后的癥狀:“鳴時,大皇子嘔吐過一次,吐了些淤出來。”
“卯時過半,我喂殿下服下了第二劑湯藥。”
“辰初時,大皇子的燒開始退了。”
清萊一行人的心皆是復雜得難以用言語來形容,偶爾換著眼神,看著顧玦的目中著一提防。
他們南昊和北齊這些年一直相安無事,可彼此都清楚他們兩國是彼此對立的。
兩個國家各有各的立場,他們這些人也都是各為其主,各為其國。
本來,他們不應該這麼相信顧玦,甚至把烏訶迦樓的生死都到顧玦的手里,萬一顧玦起了歪念的話……
但是,烏訶迦樓在昏迷前的最后一道命令,就是吩咐他們一切聽宸王的。
對于大皇子的命令,他們都是無條件的遵從。
大皇子的睿智與遠見,他們這些人最清楚不過了。
清萊定了定神,聲音沙啞地又道:“大皇子還沒蘇醒過。”
此刻,烏訶迦樓還在榻上昏睡著,上依舊著那些金針,不過,他的臉比昨夜好了不,臉雖然依舊蒼白,卻了那抹死氣沉沉的青黑。
楚千塵再次給他診脈,依舊是三息功夫,就收了手,肯定地說道:“他命無礙了。”
清萊等人頓時松了一口氣,這是他們這段日子以來聽到的第一個好消息。
眾人又換了一個眼神,清萊鄭重地問道:“神醫,大皇子什麼時候能醒?”
楚千塵看了看沉睡的烏訶迦樓,又檢查了他的眼皮與口腔,沉著道:“因為在路上耽擱了幾天,他中毒太深,估計至還要兩三天。”
清萊等人神一振,連忙道謝。
只要他們的大皇子還活著,偽帝烏訶度羅就不了氣候。
他們就還有希,還有主心骨,將來一定有機會撥反正,助大皇子復辟!
在場包括清萊在的這些昊人這一路逃亡幾乎都沒怎麼合過眼,上全都疲憊至極,可現在他們卻猶如服了什麼靈藥似的,眼神中又重新有了神采。
楚千塵一地拔去了烏訶迦樓上的金針,又道:“我昨晚開的方子,讓他繼續吃著,一天一劑,一劑分三次煎服,再吃上三天。”
清萊等人全都仔細地聆聽著,生怕掉一個字。
楚千塵又示意清萊揭開了包扎在烏訶迦樓左肩的紗布,然后親自檢查著他左肩上的那個窟窿。
比起昨晚,傷口顯然好多了。
傷口的邊緣沒再潰爛化膿了,但還有些滲,流出的比尋常的鮮略顯暗沉,不過已經不是可怖的黑了。
楚千塵思忖著又道:“他的傷口太深,等解毒后,果然還是要針。”
的聲音很輕似是在自語,又似是在告訴清萊等人。
清萊正問,就見楚千塵起了,讓他重新給烏訶迦樓的傷口上藥,并他包扎好傷口。
“王爺,羊腸線在府里,”楚千塵步履輕盈地朝顧玦走去,著他袖一角問道,“我們什麼時候回府呀?”
對著顧玦時,神態就,語氣糯糯,與面對他人時的冷淡疏離,可謂判若兩人。
我們什麼時候回府……顧玦的眸中似有星流轉,覺得他的小丫頭越來越會說話了,這話被說得怎麼聽怎麼順耳,而且還順他的心。
“唐初,”顧玦勾了勾,吩咐唐初道,“遞折子給皇上,就說本王回來了。”
顧玦說這句話時,畔帶著一抹漫不經心的微笑,笑容清淺,卻著一鷹一般的銳利。
于是,一個時辰后,宸王顧玦的折子就遞到了養心殿皇帝的案前。
皇帝整張臉都黑了,第一反應就是長臂一掃,把案上的文房四寶、茶盅茶壺等等全都掃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