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塵的眼睛霎時就亮了，加快作鉆了車廂。

果然，目的是一道悉的頎長影閑適地倚在車廂上，右手拿著一卷書冊。

男子著一襲竹月直裰，半側的臉顯得額頭潔飽滿，鼻梁高筆直，姿態隨意又慵懶。

同樣的姿態如果由楚云逸或者秦曜做來，會顯得紈绔輕佻，可是在顧玦的上，就有種安閑靜逸的優雅。

楚千塵時常覺得，顧玦如果不是宸王，應該就會是那種一人一騎走遍大江南北的魏晉名士吧。

他從來都是一個特行獨立的人，無拘無束，逍遙自在，隨恣肆。

只是看著他，楚千塵就不自地出燦爛的笑容，喚道：“王爺，你等我多久了？”

就知道是他來了。

他來接了！

“不久。”顧玦輕聲道，那清冷的眼眸在看到的那一瞬染上了一暖意。

楚千塵迫不及待地坐到了他旁，上下看著他上的直裰。

這件竹月直裰是楚千塵親手做的，大小正合適，清冷的調襯得顧玦的皮白皙。

楚千塵越看越覺得顧玦真是哪哪都好看，突然間就又想再給他做一賞了。

不過現在都快十一月了，冬太趕，那就給他做春裳好了，還比冬簡單多了。

愉快地在心里做了決定，上得意洋洋地自夸道：“我的手藝真好！”

一邊說，一邊很順手地替他理了下領口，尾指的指腹不小心到了他的脖頸……

顧玦的脖頸微不可查地一，然后就出手抓住了的右手，在冰冷的手指上挲了一下，“冷嗎？”

楚千塵本想說說不冷的，話到邊，莫名地就變了：“有點。”

顧玦從寬大的袖口中掏出了一個掐琺瑯葫蘆紋袖爐，塞到手里。

袖爐暖烘烘的，冰冷的手一下子就被熨得暖暖的，一直暖到了心窩里。

楚千塵笑得更愉悅了，“最喜歡王爺了！”

這世上就沒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明亮的眼睛笑了一對彎月，又像是羽般輕輕地在某人的心湖上撥了一下。

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顧玦的薄微，想說什麼，但楚千塵已經抓著他的手也捂到了袖爐上，“王爺，你的手也太冷了，得暖暖。”

“……”顧玦原本要出口的話頓時就說不出口了。

也罷，他的小丫頭還太小了。

不著急。

顧玦心道，反過來把手覆在微涼的手背上，讓的手心著袖爐，而他則著的手。

反正逃不了的。

琥珀看著這一幕，本來還在遲疑是不是應該上馬車給兩位主子伺候茶水的，一下子就改變了主意，放下手里的盆栽，又把那只已經踏上腳凳的右腳給收了回來，默默地給主子們關上了車廂的門。

而自己則收了腳凳，坐到車夫旁邊的位置去了。

不一會兒，朱車就開始沿著長安大街往前駛去。

街道上往來的行人不多，馬車里靜謐安寧，蘅蕪香的氣味若若現地彌漫在空氣中。

見楚千塵笑不絕口，顧玦的角微微翹了翹，問道：“賞花宴好玩嗎？”

楚千塵想了想宮里發生的那些事，覺得就某種程度而言，確實好玩的。

點頭道：“好玩！”

好玩就好。顧玦眸和，心道：是該多出去玩玩，他在這個年紀的時候可要“活潑”多了。

“改日我再帶你去騎馬好不好？”顧玦提議道。

楚千塵忙不迭點頭，生怕他反悔似的。

顧玦時常覺得就算他把賣了，也會替他數錢。

不過，他可舍不得。

顧玦將的小手又捂得更嚴實了一些，的手背熱了起來，熨得他的掌心也變暖了。

楚千塵學著他的樣子也懶懶地歪靠在車廂的廂壁上，顧玦又往后腰的位置墊了個大紅的大迎枕讓靠得更舒服了一點。

楚千塵今早起得很早，當渾放松下來又緩和起來的時候，睡意就上來了幾分，頭幾乎已經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今天還給母后針灸了，睡著了，我才出來的。”懶懶地打著哈欠說道，“母后的子不錯。”

靠在他肩上仰著小臉看他，眨著那雙勾外翹的眼，妝玉琢。

他輕輕地“嗯”了一聲。

楚千塵稍微調整了一下姿勢，又問道：“王爺，你認不認得姓袁的人家？好像……”

努力地回憶著記憶中袁之彤說的那番話，“對了，是原青州布政使，最近剛回京述職。”

顧玦想了想，問道：“袁又介？”

“對對對！就是他。”楚千塵直點頭，卷翹的眼睫輕輕閃了兩下。

顧盼之間，小兒的態畢，顧玦清楚肯定地知道唯有在他的面前，才會出這樣的神。

顧玦眸微凝，心臟似乎也隨之輕輕了兩下。

曾經，他以為他的心早就在戰場上修煉得無堅不摧，可遇上了，他才知道他錯了。

他的心里如水，連聲音都和了不：“袁家的老家在并州，也是幾代的書香門第了，族里歷代也出了不進士。”

“袁又介的曾曾祖父曾位至吏部尚書，算是個能臣了。袁家這幾代就差了點……”

“我記得袁又介是正德十三年先帝欽點的傳臚。算算時間，他在青州布政使的位置上也任了六年了，是該挪挪地了。”

青州布政使已經是封疆大吏，大概也唯有顧玦都這麼平靜地說出類似“袁家這幾代差了點”之類的話了。

楚千塵點了點頭，道：“袁又介的夫人氏和母后有舊，聽聞是母后的表妹。皇后方才留了袁家姑娘在宮里給三公主當伴讀。”

皇后這招使得未免糙，誰都看得出來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一個太后的表外甥，分明就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說穿了，皇后對袁之彤的“看重”是沖著太后去的。

楚千塵說得言簡意賅，也沒多說，顧玦就明白了，隨口道：“皇后有心了。”

“現在皇后著意拉攏王爺，我想應該不會對母后有不軌之心。”話是這麼說，楚千塵還是微微蹙起了眉頭。

無論如何，只要殷太后留在宮里一天，總是會讓王爺多出了一個被人掣肘的弱點。

若是太后是太妃的話，王爺還能拿些好與皇帝換，把人接出宮贍養，但是殷太后是太后，是皇帝的繼母，皇帝是絕不會讓太后出宮的。

這一點本就沒商量的余地。

顧玦垂下了眸子，修長的食指輕輕地叩著，好一會兒都沒說話。

楚千塵最了解他了，一看就知道他在思考，就沒打擾他。

的手已經捂熱了，輕手輕腳地斟了兩杯茶。

一杯自己喝，一杯遞給了顧玦。

顧玦喝了兩口茶后，又看向了乖乖地捧著茶的楚千塵。

此刻，他已經明白過來了，說的那句“好玩”，大概不是他之前理解的那種好玩。

“你，在宮里玩了些什麼？”顧玦注視著的眼神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楚千塵又眨了眨眼，乖乖地從暢音閣聽戲開始說起，說到與殷太后賞花，再說到安樂與常寧郡主們投壺，中間不免也提到和太后說要和顧玦一起投壺給看……

顧玦說了一個字：“好。”

他們明天就一起玩投壺！

“嗯。”楚千塵甜甜地笑了，用力地點頭，又接著往下說，以陪著殷太后回壽寧宮作為終結。

末了，想到了什麼，指了指方才琥珀搬上來的那盆寒蘭道：“我還得了這盆花王！”

這盆寒蘭既然被殷太后評為花王，就算了的眼，因此皇后就讓人把它送到了壽寧宮，殷太后再把它轉贈給了楚千塵。

顧玦看看那盆開著紫紅花朵的寒蘭，又看看楚千塵鬢發間那朵同的蘭花，含笑道：“母后的眼真好！”

這朵花戴著確實好看。

這時，馬車往右拐去，楚千塵的子也隨之朝顧玦的方向微微倒去。

一側的窗簾被風吹起了一角，風有些冷，楚千塵下意識地一。

顧玦抬手想放下窗簾，目恰好撇過窗外的驛館。驛館的守備比平日里更森嚴了，守兵多了一倍，因為南昊使臣一行人如今正暫住在驛館中。

他們的馬車駛得飛快，眨眼間就把驛館拋在了后方。

顧玦的手一將窗簾掩實了，然后話鋒一轉：“方才南昊使臣安達曼再次代昊國太子向皇帝求娶三公主，皇帝已經允了。”

“三公主應該會隨使臣團一起回南昊。”

顧玦的聲音平靜無波，只是在陳述一件事而已。

楚千塵：“……”

楚千塵一下子連茶都忘了喝，微微睜大了眼。

在想的不是三公主，也不是兩國聯姻的事，而是楚千凰。

楚千凰一心想去南昊，執著得簡直瘋魔了，現在被奪了伴讀的份，失去了這個機會，那麼，楚千會怎麼做？！

剛剛皇后奪了楚千凰的伴讀，明面上是因為楚千凰對自己的無禮，但是楚千塵心知肚明這不過只是皇后尋的一個由頭。

就算沒有今天的事，楚千凰一樣當不久伴讀。

今時不同往日，曾經楚貴妃擁護皇后與太子，可現在卻有了野心，楚貴妃與二皇子都了皇后的敵人。

在這種況下，無論三公主多喜歡楚千凰，皇后也不可能容得下楚千凰，怎麼會允許楚家的姑娘留在三公主邊，更何況還要陪著三公主嫁去南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