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日子來，皇帝越發的喜怒不定。

表面上，他是得到了皇帝的“寬恕”，皇帝沒有追究他的不孝，也沒有廢儲，但是，他也是能夠覺到，皇帝對他越來越不滿。

這種不滿不僅是針對他，也是針對皇后，皇帝自那之后，就再也沒去過鸞宮，反而頻頻去楚貴妃的鐘粹宮。

后宮中這麼多雙眼睛都看著，誰都知道皇帝對太子不滿，日漸看重二皇子。

這些個閑言碎語即便顧南謹不特意去打聽，也會不時地傳他耳中。

他是太子，就算他不貪權位，都不想被廢。

說得現實點，沒有一個新的國君是能容得下廢太子的，為了他的妻兒，他也不能被廢。

他的后不僅僅是他以及東宮，還有皇后，還有他的外家，還有那些追隨他的員們……

覆巢之下無完卵，他為太子，不得不負重前行。

這幾個月來，顧南謹覺得日子過得越來越疲憊。

他知道九皇叔能夠瞧出他現在的境的，所以才沒有拒絕他。

九皇叔又何嘗不是在為了太后、宸王府以及北地軍在負重前行著，他們的命運從來都不僅僅是他們自己。

顧南謹不由心生一種同病相憐的滋味，除此之外，也唯有無奈。

他看得出來九皇叔并非一個野心之人，然而父皇卻總是想不通，總是不憚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九皇叔，總覺得九皇叔有一天一定會謀反，卻不曾想過古往今來又有多所謂的“臣賊子”是不得不反，是被著謀反……

而這些話，顧南謹怎麼也不可能去跟皇帝說。

他現在能做的也就是走一步，看一步。

楚千塵約也從顧南謹的神間看出了那一“同病相憐”的緒，沒說什麼，心里卻是不以為然。

在心里，王爺與顧南謹不同，也沒的相比。

顧南謹只會順水行舟，可王爺卻是一個會逆流而上的人。

“我們走吧。”顧玦的這四個字是對楚千塵說的。

既然顧玦要去，楚千塵理所當然也是要跟著顧玦的。

三人一起從紫宸宮出發，夫婦倆都沒再去特意換裝梳洗，直接就穿著上的常服去了宮宴。

今天的宮宴安排在了獵宮最寬敞的宮殿含元殿。

天已然昏黃，預示著夜幕即將來臨。

含元殿一盞盞琉璃宮燈把整個殿宇照得如白晝般亮堂，金碧輝煌，奐。殿坐滿了男賓客，每一個都著錦華服，心打扮，足以畫。

守在殿外的侍扯著尖細的嗓音喊道：“太子殿下駕到，宸王殿下、宸王妃駕到！”

這一聲高喊把眾人的目全都吸引了過去，殿的眾賓客包括金鑾寶座上的皇帝都把目向了殿外漸行漸近的顧玦、楚千塵與顧南謹三人。

更多的目還是投諸在顧玦上，尤其是那些朝臣們。

自打顧玦三月從北地回京后，除了為秦曜的事上過幾天朝外，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宸王府閉門謝客，在場大部分人都沒怎麼見過顧玦，就算偶然見到，那也只是遠遠地見一眼而已。

過去這八個月來，他們都時不時地會聽到說宸王重病、臥床不起等等的傳言，心里也在揣測著宸王是不是真的快不好了，才會如此低調，不現人前，連這次出來隨駕冬獵，都是坐馬車來的。

路上的這五天，眾人之間都各種揣測紛紜，現在顧玦來了宮宴，不免都想親眼看看顧玦的狀態到底怎麼樣。

殿外的顧玦上披著一件玄鑲一圈白貂的斗篷，長長的烏發松松地半披半散在后，長玉立，那寬大的斗篷遮擋不住他高大拔的形，風儀極佳。

此刻他的步履放得極緩，與著同同款斗篷的楚千塵并肩而來，顯然是在配合的步伐。

一對儷人緩步行來，步伐輕盈不失颯爽，氣度雍容，云淡風輕，有種歲月靜好的悠然。

眾人的目灼熱得簡直就要燃燒起來了，三三兩兩地換著眼神。

瞧顧玦舉手投足之間從容自若，雙目迥然有神，哪里像是命不久矣的樣子！

直到顧玦在殿外下了斗篷，那一道道打量的視線還落在他上，流連不去。

眾人神各異，都在思忖著各自的立場。

不止皇帝與大臣們在看顧玦，連席間的玄凈道長都在悄悄地上下打量著他，眸微凝。

玄凈表面上還是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心里卻是了，此時此刻，他不得不懷疑他之前得到的那個消息是否有誤。

他的心沉了下去，知道晚些皇帝肯定會質問他是不是占卜有錯，屆時，他該怎麼跟皇帝回話呢。

玄凈頭疼地開始琢磨起來。

金鑾寶座上的皇帝神晴不定，置于案下的一只手地握在了一起，目死死地釘在顧玦上，他的眼里早看不到旁邊的楚千塵與顧南謹。

待顧玦走到殿中央，皇帝強歡笑地率先開口道：“朕也是許久沒有見到九皇弟了。”

皇帝的話中藏著釘子，意思是，顧玦從昊國回來后，就沒有面圣，是為不敬。

“我還以為皇兄不知道我回來了呢。”顧玦連眼角眉梢都沒一下，依舊是一派云淡風輕的樣子，邊含笑，仿佛他面對的人不是堂堂大齊天子，而是一個尋常不過的普通人。

“……”

“……”

“……”

滿堂的賓客皆是默然。

大概也唯有宸王顧玦敢在皇帝跟前隨意地自稱“我”了，還敢堂而皇之地打皇帝的臉。

皇帝：“……”

皇帝心頭的怒火因為顧玦氣定神閑的表而燃燒得更旺，怒意愈發洶涌，幾乎從皮下出。

他的眼神劇烈地變了好幾變，頃，才徐徐道：“朕對九皇弟一向重，委以重任，讓你護送烏訶迦樓回昊國，可是九皇弟，你讓朕太失了……”

皇帝的語氣中著毫不掩飾的質問，無論如何，顧玦沒法代烏訶迦樓的下落，就意味著他這趟去昊國的差事辦砸了。

“失？這兩個字我該送給皇兄才是。我這才離京一月，‘我的’王妃就盡了欺負。”顧玦的聲音不輕不重，只在“我的”這兩個字上微微加重了音量，顯得意味深長。

楚千塵很順手地從袖中出一方帕子，像模像樣地拿帕子按了兩下眼角，小臉微垂，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裝哭裝可憐什麼的，之前演過幾次后，已經很嫻了。

皇帝：“……”

皇帝的臉眼可見地沉了兩分，差點想掀桌子。

這楚氏外表弱得跟白兔一般，實際上就跟匹烈馬似的野，誰敢欺負啊，他堂堂天子都被“欺負”得下了罪己詔了。

皇帝額頭青筋暴起，每每想到顧玦這個王妃是自己下旨賜給他的，就憋屈得頭一甜，想吐。

他只能安自己：這楚氏不過是個侯府庶，本來這永定侯府就沒什麼出息，區區庶更是不可能給予顧玦什麼助力。

顧玦看似兵權在手，其實在朝中如同一座孤島，本沒有任何文臣世家的支持。

顧玦一人，想要謀反，想要登上這天子之位，那是癡心妄想！

這麼一想，皇帝又勉強下心頭的怒火，告訴自己來日方長，等大齊與南昊聯姻，等他有了南昊的支持，顧玦也就掀不起什麼浪花來了。

眾臣來回看著皇帝與顧玦，心頭更復雜了。

皇帝怒火高漲，風度全無；顧玦氣定神閑，榮辱不驚。

怎麼看都是顧玦穩穩地了皇帝一籌，皇帝拿宸王束手無策。

如果宸王子安康無虞，皇帝想要安枕無憂，恐怕是沒那麼容易。

宸王在一天，皇帝就會其掣肘，而太子……

不審視的目又朝旁邊的顧南謹看了過去。

“……”顧南謹左右為難，言又止

他好不容易才把顧玦請來了宮宴，他真想勸皇帝說幾句，但是他更知道他現在是里外不是人。

無論說什麼，都是錯，都會被皇帝認作是偏幫顧玦，只要一開口，肯定會被皇帝斥責。

氣氛頓時有些凝滯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