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當然是對著楚千塵說的，沈菀的目中滿含著期待。

期待之下，還藏著一的惶恐，似乎把所有的希都投注在了楚千塵上，帶著孤注一擲的絕。

穆國公夫人怔了怔，隨即目也看向了楚千塵。

屋子里靜了一靜，氣氛又發生了一種微妙的改變。

沈菀依舊一眨不眨地看著楚千塵，在問，但當方才看到楚千塵隨沈氏進來的那一瞬，心里的懷疑從五是上升到了七八。

其實，沈菀之前就約有了這個猜測，心里約莫有五六的把握。

因為楚千塵送給顧之的那個香囊；

因為那次沈氏急怒大病卻又突然好了；

因為顧之在楚千塵出嫁前曾去侯府小住，回來后，明顯癥狀減輕；

因為顧之對待楚千塵和神醫的態度一般無二……

也因為楚千塵與那位神醫之間其實有很多的相似點。

沈菀與楚千塵、神醫都有過多次接，早就注意到了很多小細節，想要求證也不難，但是，此前一直都沒去向沈氏和楚千塵求證。

自家人知自家事，靖郡王府人多口雜，人心不齊。

而且，靖郡王的三弟、庶弟以及太妃為了這爵位都等著、盼著抓他的把柄，那麼多雙眼睛都盯著他們這一房。

知道以郡王府的況，很多都藏不住。

如果說，楚千塵真的是濟世堂的神醫，那麼瞞著這件事，應該有的顧忌。

這個一旦泄出去，肯定會有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大姐才會對這件事只字不提。

沈菀知道沈氏與楚千塵都是關心顧之的，委婉地提點過不，六月時還特意把顧之接去侯府小住。

們為顧之做的，沈菀也都看得見，并記在了心里。

也因此，沈氏不說，沈菀就默契地不去問。

們姐妹自小就好，心意相通，也一向有這個默契。

今年八月時，沈菀也曾過去問問沈氏的心思，那個時候，顧之被那個芙蓉刺激得再次發病，病又開始反復。

但接著，郡王府里又出了事，讓沈菀焦頭爛額，再加上皇帝對靖郡王的責罰，只能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一直到今日。

想到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沈菀幾近窒息，心口像是著一座山似的，腦子里如走馬燈般飛快地閃現昨天與楚千凰的那場對峙。

現在，已經沒有別的路可以走了，所以才會自己帶著兒回了娘家，剛才讓穆國公夫人派人去請沈氏過來，就是想問關于神醫的這件事。

“是。”楚千塵點頭應了，沒有一一毫的遲疑。

眼眸明亮，神坦然，既沒有被揭破的窘迫，也沒有恃才傲的自得，神態舉止落落大方。

沈菀差點就要問“真的”，但終究忍住了，地抿著，眼眶一酸。

其實，剛才問出這個問題時，心里是忐忑不安的。

雖然早就有這個猜測，也覺得有五左右的把握，但有時候，偶爾會覺得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楚千塵前面十四年的人生軌跡一目了然，從前被當作庶養在永定侯府，的一舉一都在別人的眼皮子底下，哪里來的機緣可以就這一宛如華佗再世的醫。

從郡王府來國公府的這一路上，沈菀都于一種惶惶不安的恐懼中。

沈菀怕是因為兒的病有些魔怔了，怕那方青紗遮擋下的面孔并非以為的那個人……

此刻，見楚千塵承認了，沈菀霎時長舒了一口氣，就仿佛在暗夜中行走了很久很久的旅人，在旅途中遭遇了千難萬阻，早就疲力竭，卻還在苦苦支撐著。

直到此刻，終于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線希的曙。

“……”沈菀想說什麼，卻覺得聲音發，發，頭像是有火在灼燒似的。

這才幾句話的功夫，旁邊穆國公夫人的心已經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各種滋味都嘗了一遍。

很久以前，長就告訴過楚千塵救了楚云沐的命，那時候穆國公夫人只以為楚千塵是僥幸。

后來，沈芷重病，被京中的那些個名醫判了死刑，他們老兩口倆差點以為自己要白發人送黑發人時，結果是楚千塵把沈氏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從那個時候起，穆國公夫人和穆國公心里也都在懷疑楚千塵就是濟世堂的那位神醫。

畢竟符合這個年紀的年輕神醫實在是萬里挑一，不，應該說，百年難逢一個。

不過，穆國公夫人也同樣默契地沒問，只當不知道，反正他們心里有數就好。

活了大半輩子，比起沈菀，早見慣了世面，在一陣激的緒后，很快就平靜了下來，心里只剩下了贊嘆：的這個外孫果然是人中龍，驚才絕艷！

“姨母，”楚千塵定定地看著沈菀，其實也能大致猜到發生了什麼，不等沈菀開口，就主問道，“我剛才聽韓嬤嬤說，七娘又發燒了，現在怎麼樣？”

在獵宮的時候，楚千塵就知道顧之發過燒，但后來就退了燒。再加上，鄭院判親自去看過顧之，楚千塵也看過了脈案，既然顧之安然無恙了，楚千塵也就沒有再放在心上了。

但是，顧之這昨日才剛剛回京，居然就又燒了，而且十有八九病得很嚴重。

不然，顧忌重重的沈菀也不會獨自帶著顧之來穆國公府，也不會貿然問自己是不是濟世堂的神醫。

楚千塵如秋水般的瞳孔輕漾了一下。

沈菀定了定神，急切地趕說道：“七娘是前天回京的路上發的燒，當時在路上就近去了一個鎮子請了一位擅長兒科的大夫，開了一張退熱的方子……就是這張。”

沈菀從袖袋中出了一份早就備好的方子，親手遞給了楚千塵。

“七娘吃了這方子熬的湯藥后，還是沒退燒，足足燒了一夜，到昨天回到京城后，就燒得更厲害了。”

“再后來，開始夢魘，囈語，嘔吐，甚至四肢還搐不停，兩眼上翻……”

想到昨天的險象頻出，沈菀的眼眶越來越紅，聲音也越來越沙啞，說著說著，就哽咽了。

終于抑不住心的悲苦與心痛，在母親與長姐跟前再次哭了出來。

這段日子，一直很害怕，害怕會失去的七娘。

昨晚跟丈夫提出和離，也不是一時沖，早就起了這個念頭，只是一直下不了決定。

也不想在丈夫與兒之間做二選一的抉擇，可是只能如此了。

只要能救的七娘，可以付出一切。

沈菀一邊哭，一邊子不住抖。

沈氏上前了兩步，走到沈菀邊，溫地摟住了自己的妹妹，試圖給力量。

楚千塵看了看方子，抬起頭道：“這方子無功無過，是小兒發燒常用的方子。”

“姨母，帶我去看看七娘吧。”

沈菀用帕子拭了拭淚，的緒還又沒有平復，紅著眼圈道：“塵姐兒，跟我來。”

帶著楚千塵往里面走去，一直來到了后頭的碧紗櫥，昏睡不醒的顧之被安置在人榻上，娘陪在一邊，小小的碧紗櫥，氣氛凝重抑。

見沈菀等人來了，娘連忙起，然后在沈菀的示意下退到了一邊。

楚千塵就在人榻邊坐下了，垂首去看顧之。

聞問切，第一步是。

顧之的臉蠟黃，此刻因為發燒，面頰紅一片，鬢角幾乎被虛汗。

閉著眼，所以楚千塵暫時看不到的眼睛，但是至可以判斷一點，小姑娘瘦了很多，掌大的小臉上，下尖尖，那纖細的手腕仿佛皮包骨頭，隨手一折就會斷似的。

楚千塵在獵宮時沒有見過顧之，看的第一眼，就是一驚，沒想到竟然瘦了這樣。

想著顧之從前那白凈乖巧的樣子，楚千塵也覺得心疼。小丫頭總是乖乖地拉著的子，聽話極了，比楚云沐與楚云逸那兩個小屁孩要好管多了。

楚千塵作輕地將顧之的袖口往上捋了捋，然后把三手指輕輕地搭在的右腕上，開始為把脈。

顧之睡得不是很安穩，小臉從一側扭向了另一個側，眼睛依舊閉著。

楚千塵半垂下眼，仔細地著指下的脈，好一會兒沒說話。

后方的沈氏等人全都看著這對表姐妹，靜靜地等待著。

見楚千塵維持診脈的姿勢一不，琥珀眸一凝，開始在心里默默數著數，從“一”數到了“五”。

琥珀對于楚千塵探脈的習慣再清楚不過，一旦診脈的時間超過三息，就代表著病癥不簡單。

當琥珀數到“六”時，楚千塵終于收回了手，但依舊垂著眼簾，眼睫輕輕地了兩下，似在思忖著什麼，周圍的其他人都不敢打攪。

楚千塵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發現顧之的脈象很奇怪。

從脈象上來看，與前幾日鄭院判給的脈案差不多，也就是風邪，發熱倦怠，脈象浮緩，約莫八九的孩都得過類似的病。

可顧之的病一直反復，導致久病衰，失調，氣不足，不足則無以養心……也讓的失神癥每況愈下。

楚千塵抬起了頭，簡明扼要地把探脈的結果說了。

末了，又補了一句：“我看過鄭院判的脈案，他的診脈并沒有問題。”

沈菀：“……”

沈菀微微張大眼，此時方才知道原來是楚千塵讓鄭院判去給顧之看診的，心口涌過一暖流。

再想到那日楚千塵派琥珀給送去了榮養丸的事，沈菀看著楚千塵的眼神更和了。

此前，故意疏遠楚千塵，其實心里也多擔心楚千塵對這個姨母心生芥，現在不免還有幾分慚愧，覺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沈菀的心依舊不上不下地懸著，艱聲問道：“塵姐兒，你可有辦法救七娘？”

楚千塵沒直接說行或不行，只是道：“我們得先把七娘的溫降下來，再來治其他病。”

不不慢的聲音對于此刻的沈菀而言猶如定心劑，沈氏輕輕地了沈菀的背，以笑容安的緒。

楚千塵回憶著方才沈菀給看的那張方子。

柴胡、荊芥、黃連、黃芩、赤芍、青蒿、大青葉……

從這方子上看，并沒有什麼特別的，就算現在讓親自來開方，也只會調整其中的一兩味藥的劑量，讓藥效更好。

既然那張方子對顧之沒用，也就是說，就算調整劑量，十有八九，不，應該說肯定也不會有用的。

楚千塵的眸在顧之黯淡的小臉上轉了轉，覺得顧之這病肯定還別有，所以，藥先不用急著開。

就在這時，原本躺在人榻上一不的顧之突然就有了靜。

的眼珠子在眼皮下骨碌碌地轉著，四肢又開始不住地搐，子僵直，牙關閉，發紺，連眼睛也開示上翻。

這是高燒驚厥的癥狀。

“七娘！”沈菀嚇得驚呼出聲。

楚千塵的反應很快，連忙扶著顧之的讓側躺著，頭部轉向了自己這邊，以免被唾或者嘔吐嗆到，又吩咐娘仔細按住顧之的，別讓。

“琥珀，針。”

楚千塵右手一攤，琥珀立刻就把一金針遞到手里。

直到此刻，穆國公夫人與沈氏等其他人才注意到琥珀不知何時把針包打開了，也備好了火燭，用燭火燒了金針。

琥珀從容不迫地站在楚千塵的邊，陪著楚千塵出了那麼次診，主仆之間已經很有默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