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何嬤嬤領命而去。

幾個宗室王妃無聲地暗暗嘆氣，皇后還是太了，已經徹底被太后牽著鼻子走了。

在這種微妙的氣氛中，何嬤嬤步履匆匆地離開了花廳，從花園一路往著養心殿方向去了。

外面依舊寒風凜冽，花園的花木多是長青樹木，沿途走去倒也不覺荒涼，只是靜得出奇。

走了一會兒功夫后，他就完全聽不到戲臺上的竹聲了，周圍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響，一直到走到了養心殿附近，周圍才開始漸漸有了人氣。

書房的小侍進去通稟皇帝后，可出來見何嬤嬤的人卻是倪公公。

何嬤嬤笑地對著倪公公福了福，把太后提出讓袁之彤為三公主代嫁的事簡而言之地說了。

倪公公一聽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讓何嬤嬤在屋外等著，自己再次進去通稟，把何嬤嬤說得話如實轉述了。

書房里的空氣冷了下來，似要凝結冰。

皇帝的臉更是抑制不住地沉下來，面黑如鍋底，額角的青筋一跳一跳。

太后什麼時候能替他堂堂天子來做這個主了？！

讓袁之彤替嫁，也虧太后想得出來，可笑！

皇帝扯出了一個僵的冷笑，差點沒沖倪公公發了一通脾氣，終究還是把火氣忍了回去，改口讓倪公公去把何嬤嬤給打發了，再把錦衛給招來。

倪公公自然是看得出皇帝了怒，招了兩個小侍過來，讓一個去打發何嬤嬤，另一個去找錦衛。

沒一會兒功夫，一個小胡子錦衛就匆匆地來了。

“太后怎麼會突然想讓袁又介的兒代嫁？”皇帝一邊問，一邊把玩著一方小印，總覺得太后是不是別有所圖。

那小胡子錦衛就一一答了，他說得自是比倪公公轉述得要詳細多了，來龍去脈代得清清楚楚，包括皇后與太后雙方都說了些什麼。

皇帝挲著小印的手指停了下來，這才了然，原來是皇后要把袁之彤塞給顧玦做側妃，才會惹惱了太后。

這什麼跟什麼，簡直莫名其妙！

皇后的腦子被人給錘了嗎，怎麼使出這等不知所謂的昏招！

有一剎那，皇帝差點沒讓人去把皇后傳來，想要質問、怒斥一番。

但皇帝轉念一想，忽然間就明白皇后為什麼要這麼做了。

皇后這是要幫著太子拉攏顧玦呢！！

皇帝氣得拳頭，眼眸中更是氣森森，氣勢駭人。

這是天子之怒。

對于天子，他的龍椅代表著至高無上的地位與權力，這是不容任何人覬覦的，也包括太子在。

在皇帝看，皇后的所作所為自然是太子的意思。

皇帝心中的怒意節節攀升，如那開閘的洪水快要將他淹沒其中，他打定了主意等今日席宴散后，就宣皇后和太子覲見。

就在這時，一個小侍又戰戰兢兢地進來了，稟道：“皇上，太后娘娘派來的何嬤嬤不肯走，說是要替太后娘娘轉告皇上一句話。”

皇帝瞇了瞇眼，改變了主意，現在皇帝也想看看太后的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于是道：“宣。”

隨著門簾打起，何嬤嬤步履沉穩地進來了。

自然能覺到書房那種沉郁的氣氛，卻是渾然不懼。

在殷太后邊服侍了那麼多年，說得托大點，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

何嬤嬤屈膝給皇帝行禮，恭恭敬敬地說道：“參見皇上，太后娘娘讓奴婢給皇上帶句話，說兩國聯姻是國事，婦人不干政，這件事自然由皇上做主，若是皇上不愿，那太后娘娘會與皇后再議。”

再議？議什麼？！皇帝的臉愈發沉。

殷太后這是在威脅他，要是他不同意讓袁之彤為三公主代嫁，那就要把袁之彤討來給顧玦嗎？！

所以——

皇后借著袁之彤與太后、顧玦母子搭上了線。

顧玦是打算扶持太子嗎？！

想到這個可能，皇帝的眼神比山巔積累千萬的雪還要冰冷，恨不得把案頭的東西全都掃到地上，把目所及之統統碎撕裂。

“這件事容朕再想想。”皇帝皮笑不笑地說道，脖頸中有青筋現。

何嬤嬤辦好了差事，也不留，屈膝福了福：“奴婢告退。”

何嬤嬤走后，皇帝又把剛才避到偏室的那名小胡子錦衛給了出來，沉聲問道：“皇后到底怎麼說，可有反對代嫁的事？”

小胡子錦衛答道：“皇后娘娘說，由皇上做主。”

皇帝聞言，眉心攢起，眉目更冷了，愈發覺得自己的猜測沒錯。

當初安達曼郡王提出兩國聯姻，皇帝選了三公主，也是問過皇后的意思的，皇后雖不舍三公主，但一直表現得深明大義，答應得十分爽快，皇帝知道皇后這是為了太子，想要為太子在南昊爭取到一份助力。

袁之彤既不是公主，也不是宗室，大齊朝歷史上即便是和親，代替公主和親的也會是宗室的郡主、縣主，而不是一個朝臣之。

以袁之彤的份，又如何能取代三公主嫁給昊國太子！

任誰都知道自己是不可能答應代嫁這麼荒謬的事，可太后還讓人來問了，分明是居心叵測！

恐怕太后、皇后與太子本都是在算計他，看著是要他做主，其實他們是先下手為強，故意讓人來他這里討一句準話，就是怕他反對把袁之彤許給顧玦，所以就鬧了這麼一出，給他下套呢！

皇帝的額頭突突地疼，明白了，太后與皇后通過袁之彤為橋梁達了一致。

楚千塵是他賜婚給顧玦的，又是楚貴妃的外甥，說穿了，就是自己蓋在顧玦上的一個恥辱，所以，無論顧玦在大婚后表現得多看重楚千塵，皇帝都不會相信，他心里認定了顧玦不過是在用楚千塵麻痹自己而已。

況且，楚千塵雖是宸王妃，卻至今沒有子嗣，一個沒有子嗣的王妃就等于紙糊的燈籠，一就破，將來要廢，還是暴斃，還不是顧玦一句話的事。

但是，顧玦必須得有子嗣。

在這種況下，一個芳華正茂的側妃，而且是一個與太后有緣關系的側妃，顯然是一個最好的人選了。

作為側妃，袁之彤可以守在宸王府中，閉門不出，而楚千塵就是最好的擋箭牌！

皇帝心中一片敞亮，覺像是有無數散落的珠子在一瞬間串在了一起，終于想明白了所有的來龍去脈與細枝末節。

他霍地起，走到了窗邊，那小胡子錦衛的目默默地追隨著皇帝，也轉過了。

皇帝微仰著頭，視線穿過窗外枯槁的枝椏凝著湛藍的天空，著青州的方向，腦子里想的是袁又介。

袁又介是青州布政使，這些年在青州說不上功績卓越，也算是有幾分功勛的。當袁又介十月攜來京述職時，皇帝也曾頭疼過要把他放到什麼位置上。

皇帝舍不得把袁又介放到富庶的州郡，想著青州貧瘠，最后讓他繼續在青州留任。

可現在皇帝突然就覺得不妥了。

現在顧玦在有北地軍和西北軍的支持，就等于有一把鍘刀從西北方指著京城似的，青州在京城的東南方，袁又介雖是文臣，但一個人在同一個地方待得久了，文武員勾結那也不是稀罕事。

這萬一京城有什麼“異變”，那麼自己豈不是腹背敵？！

想著，皇帝煩躁地來回在書房走著，心的焦慮在他越來越急促的步伐中展了出來。

皇帝反復地來回走了四五趟后，又停下了腳步，原本晦暗的眼神變得堅定了起來，心里有了主意。

其實，把袁之彤嫁去南昊也好的。

一來，他可以給皇后和太后一個警告；

二來，也能殺殺那些南昊人的士氣，大齊并不是只有嫡公主才能嫁的，他只大齊皇帝，只要他下旨，誰都可以是公主。

皇帝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可行，心一下子由轉晴，就是幾縷撥開了堆砌在天際的云，豁然開朗。

皇帝吩咐倪公公道：“筆墨伺候，替朕擬旨。”

這道圣旨是由倪公公擬好，再由皇帝過目，然后在圣旨的末尾蓋上朱紅的玉璽印。

不過短短一炷香功夫，這旨圣旨就由倪公公送到了花園的花廳中，由他宣讀。

皇帝在圣旨中把袁之彤夸獎了一番，把夸得天上天下僅此一個，封了為安興公主，下一句就急轉直下，令聯姻昊國。

圣旨以“欽此”兩字作為收尾，話音落下后，花廳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