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親王妃想了想，勸了靜樂幾句：“太后說得是，人要是變了心，十頭牛也拉不回，更何況……”

沒往下說，但誰都明白盧方睿的心從不曾在靜樂上，這門親事本就是東平伯夫人的意思，是沖著當駙馬的好。

靜樂的心里同樣明白這一點，新婚夜，盧方睿就說跟說了，他不想當駙馬，是婆母他的，說他的心里只有他的菱表妹。

靜樂把著子的那只手攥得更了，料子上的金蹭在的掌心上。

深吸一口氣，鼓起了勇氣，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想和離。”

這四個字幾乎用盡了全的力氣。

說完之后，的子甚至還微微地瑟了一下。

楚千塵仿佛看到了一只微微的白兔一邊發抖，一邊在拼盡全力地往前跑著，試圖從野的利爪下逃。

哪怕它摔倒了，哪怕它不慎摔落陷阱，它也在不死心地嗷嗷著。

楚千塵笑了。

正午的灑落在上，那恬靜安寧的表讓看著宛如一尊玉雕的觀音，更顯。

眼明亮，其中洋溢著不容錯識的高興。

九皇嫂是在高興吧，覺得自己做對了吧。靜樂頓時勇氣倍增，心徹底定了，覺得自己的決定肯定沒錯！

又想起了楚千塵說的另一番話，咽了咽口水道：“可不可以打一頓再和離？”

“……”

“……”

“……”

這一次，在一陣短暫的寂靜后，就聽某人的輕笑聲打破了沉寂。

笑出聲的人是殷太后。

殷太后興味的目在楚千塵與靜樂之間轉了轉，靜樂說的這番話是誰教的，顯而易見。

這個兒媳啊，是個潑辣的。

殷太后心里琢磨著哪天要是見到兒子，要跟他說道說道，小心別惹兒媳生氣，免得被揍了。

臉上失笑，煞有其事地點了下頭，利落地一拂袖，道：“不和離，打一頓，我們靜樂休夫。”

駙馬住著公主府，吃著公主的俸祿，除了生的子不跟公主姓以外，就跟民間贅的婿沒兩樣了，公主當然能休這等無德無行的夫婿。

靜樂又是一驚，了，沒好意思問出口，那眼神分明是在問，可以休夫嗎？

有何不可？殷太后又是一笑。

的臉因為涂著厚厚的白瞧著依然有些蒼白，可人卻在寥寥數語間多了一神氣，有種有竹的自信與從容，令在場眾人不由想起先帝在時這位殷皇后是何等的風姿！

“筆墨伺候。”殷太后吩咐了一句，就有宮去取來了文房四寶，往窗邊的案上放好，再鋪紙磨墨。

淡淡的墨香隨著那那一圈一圈的研磨自硯臺中飄散開來，與在屋子里原本的熏香雜在一起。

殷太后又拍了拍靜樂的手背道：“去寫吧。”

的意思是讓靜樂自己去寫休書。

無異于再次把靜樂權給了靜樂自己，寫不寫在，休不休也在。

在眾人那灼熱得仿佛要燃燒起來的目中，靜樂從起到走到案前的作都十分僵。從小就向，不喜歡別人關注，恨不得在姐妹之間讓別人都不要看。

今天大概是有生以來得到關注最多的一天了。

靜樂是慌的，是怕的，是的，是無措的。

是個沒有心計的人，在皇宮這麼多年，除了忍，什麼都沒學會，也不會掩藏自己的緒，此刻的慌是顯而易見的。

眾人都看在眼里，心里也是唏噓：千里之堤，潰于蟻。這盧家一家子真是把老實人也給急、狠了，才會讓靜樂這種子和的人必須趕出這種驚世駭俗的事也要與盧方睿撇清干系。

靜樂抖著拿起了狼毫筆，沾墨時，手都在抖，旁邊的宮真怕寫字都會抖，已經備好了第二張紙。

不想，當筆尖到紙張時，就突然間穩住了。

執筆的那只手不抖了，平緩而堅定地一字字、一行行地往下寫……

靜樂垂著小臉，聚會神地凝視著眼前這張紙，此時此刻，外界的那些聲音已經傳不到的耳朵。

一口氣就把休書寫完了。

寫下最后的落款后，靜樂的心里無比的痛快，渾一輕，像是擺了困擾多年的病灶似的。

吹干紙上的墨跡后，將之拿起，然后小心翼翼地呈給了殷太后，看著殷太后的目中帶著幾分怯怯。

殷太后接過墨跡方干的休書，一目十行地掃了一遍，角一勾，贊道：“字寫得漂亮，下了一番功夫吧。”

這字與容貌一樣是門面，字寫得漂亮，見字如晤，總能給人留下好印象。

靜樂靦腆地笑了笑。

殷太后放下這封休書，又看向了云和等其他幾位長公主，也不繞彎，直接問道：“云和，端……你們幾個有什麼打算，是想休夫，還是再看看駙馬的表現？”

殷太后這話里的意思很明白了。

盧方睿屢屢對靜樂，又以言語日日辱罵靜樂，他不以此為恥，反而還不得昭告天下，因為帝后沒給靜樂撐腰，盧方睿才會越發猖狂。

其他駙馬瞧著也開始有學有樣，膽子一天天地大了起來。

若要斷個罪過，那麼盧方睿是主犯，其他幾個駙馬算是從犯，自然不會一概而論。

今天，殷太后給靜樂撐腰讓休夫，也足以殺儆猴，讓其他駙馬們警醒一下，也讓他們知道駙馬這個位置不是僅僅夫，他們與公主不僅是夫妻，更是君臣。

云和等長公主們面面相覷，有的下意識地搖頭，有的躊躇，有的意。

們還沒到靜樂那樣被人作踐到過不下去的地步，而且大部分人與駙馬膝下都有子，有了子，就多一層牽掛，們其實是更希駙馬能夠警醒。

殷太后也只是這麼一問，給們多一個選擇而已，當然不會勉強們休夫或者和離，若是能過得下去，誰又會勸別人離呢。

這也是的一種表態，話不僅僅是說給在場的公主們聽的，同時也是說給不在場的駙馬們聽的。

殷太后優雅地了一下袖，素凈的妝容、素凈的服飾不比今日著九龍四冠與袆的皇后，可是無論是氣魄、風度，還是眼、見識，都遠勝皇后一籌。

殷太后微微一笑，道：“以后若是有什麼事，大可以找哀家。”說著，又看向了坐在下首的禮親王，“就算在宮外，也可以找禮親王和禮親王妃做主。”

就是在民間，出嫁的兒即便父母雙亡了，那還有宗族在，可以找族長夫婦做主的。

顧氏的兒不容人折辱！

“太后說的是，還有我們這把老骨頭在呢。”禮親王妃也是跟著應聲。

殷太后再次環視眾人：“總不能讓先帝一去，就讓他的兒們無依無靠。”

故意說了“無依無靠”，說得長公主們心酸不已。

為人婦者又有哪個容易的，又有哪個不委屈的，誰不想在夫家跟前直了腰板做人，長公主們眼圈泛紅，都著帕子抹起眼淚來，連帶幾個王妃也是心有。

氣氛漸漸地變得溫暖了起來，原本還有些局促的眾人全都自然而然地放松了下來，夸獎太后“慈”、“寬仁”、“公道”等等的詞語此起彼伏。

楚千塵在也一旁只負責點頭，再沒說過一個字。

接著，殷太后又把壽寧宮的太太監招了進來，讓對方擬了一道懿旨，由過目后，何嬤嬤就把代表太后的印呈給了。

殷太后卻是有些閃神，一時沒，微微蹙眉，何嬤嬤手里的那方印就停頓在了半空中。

順王妃見太后的神有異，就關切地問了一句：“太后娘娘，您還好吧？”

殷太后抬手了一側的太，勉強笑了笑：“哀家沒事，只是有些頭疼而已。”

勉強振作起神，接過了那方印，然后穩穩地蓋在了懿旨的末端，吩咐大太監道：“去傳旨吧。”

于是，當天，一道剛出爐的懿旨就隨著那封靜樂親筆所書的休書出了壽寧宮。

平日里，這懿旨自然是要傳去靜樂的公主府，可今天是正月初一，駙馬們也都隨公主進宮參加朝賀。

朝賀之后，公主們被皇后傳去了鸞宮說話，這些駙馬們當然不能丟下公主們出宮，就都聚在敬思殿說話。

盧方睿穿著駙馬的禮服，瞧著鮮亮麗，只是右半邊臉被靜樂之前用熱茶潑過，如今已經消了腫，但燙傷沒全好，只能用白敷面以遮擋燙傷，否則有礙儀容不說，要是驚嚇到皇帝被治罪也只能算倒霉。

盧方睿本來也考慮過今天托病不進宮參加朝賀的，可是皇后早有言在先，說今天靜樂必會進宮，所以會借著這個機會教訓靜樂，讓靜樂向盧方睿賠罪。

上次盧方睿在多寶齋前當眾被揍，早就憋著一口氣了，他就想著以牙還牙，今天非要讓靜樂當眾向他道歉、賠罪，當著在場其他駙馬的面，一振夫綱。

他定要讓靜樂知道什麼是夫為妻綱，什麼三從四德，什麼男尊卑！

只是想想那個畫面，盧方睿就覺得志得意滿，渾舒暢，連之前被宸王妃手下那個賤婢踩裂的骨似乎都沒那麼痛了。

盧方睿喝了口茶，放下茶杯時，被突然湊近的金駙馬嚇了一跳，他直接想后仰了一些，想問對方這是干什麼，就聽金駙馬不太確定地說道：“盧兄，你這是敷了嗎？”

前朝以白為，不僅是子，連男子都喜歡敷熏香，不喜蓄須，沒抹點都不好意思出門，本朝自太祖皇帝起，就有意改變這種風氣，但即便如此，還是有一些人崇尚前朝的一些風氣。

金駙馬以為盧方睿也是如此。

但盧方睿心中有鬼，只以為金駙馬是知道了多寶齋的事，是故意在刺探自己，眼神霎時變得鷙。

金駙馬渾然不覺，又道：“盧兄，我瞧著你用的這可比金齋的要好多了，細膩自然……”

金駙馬對著盧方睿吹捧了一番，漸漸地，盧方睿也意識到是自己太敏了，神恢復如常。

他隨口敷衍了金駙馬兩句，目又忍不住往殿外瞟去，心道：算算時間也該差不多了吧……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了一陣凌的腳步聲，似有幾人急匆匆地往這邊走來。

盧方睿眼睛一亮，眸放異彩。

他以為是靜樂來了，差點沒起，但按捺住了，一手地握住了椅子一側的扶手。

以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監為首的隊伍出現在了殿外，他們擋住了正門的線，讓屋子里一下子暗了些許，把眾人的目都吸引了過去。

老太監目標明確地走到了盧方睿跟前，揖了揖手，用尖細的聲音慢慢悠悠地說道：“咱家奉太后娘娘之命，前來傳旨，請盧駙馬接旨吧。”

盧方睿一頭霧水，想不通太后怎麼會突然給他傳懿旨，但還是即刻起，跪下接旨。

大太監從旁的一個小侍接過懿旨，打開了懿旨，就拖著長調念了起來：“文德皇太后有諭：茲聞靜樂長公主與駙馬盧方睿夫妻不和……”

周圍其他人也和盧方睿一樣豎著耳朵聽。

等眾人意識到這是一道贊同靜樂長公主休夫的懿旨時，都傻眼了。

一時間，敬思殿寂靜無聲。

盧方睿：“！！！”

盧方睿驚呆了，所有人都驚呆了。

在大齊朝，還從不曾有公主和離這一說，更不用說是“休夫”了，這可是大齊朝建國后這百余年的頭一遭。

可想而知，等今天這個消息傳遍整個京城，必然會引來一片沸沸揚揚的非議聲。

當大太監念到“從此男婚嫁各不相干”時，盧方睿終于回過神來，昂著脖子，不服地怒道：“憑什麼？”靜樂憑什麼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