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他恨不得即刻代皇帝下旨治罪相關的員。
顧南謹一掌重重地拍在茶幾上,眼睛紅,憤懣不平。
他可以理解顧玦為何沒有稟,畢竟皇帝對顧玦的戒心這麼重,顧玦自然不會與皇帝說這些。
再說得難聽點,就是顧玦說了,皇帝也不一定會信,甚至還會反過來懷疑到顧玦上,或者,懷疑顧玦是否在挑撥大齊與昊帝烏訶度羅之間的關系。
當皇帝不想信時,無論別人說什麼,他都會懷疑……
當皇帝想相信時,哪怕玄凈道長的說辭有多荒唐,皇帝也會信。
顧南謹的眸又深了幾分,深吸了兩口氣,緒才算是平復了一些,只是聲音依舊發,再問道:“皇叔,可否與孤說說當時的事?”
他問了,顧玦就答了,一五一十。
顧南謹聽得專注,眸閃爍,好一會兒沒說話。
直到顧玦說完后,顧南謹才微微啟,遲疑了一下,他想問顧玦,烏訶迦樓到底是不是還活著……
話到了邊,他還是沒有問出口。
顧玦挑了挑劍眉,一眼就看出了顧南謹在想什麼,挑明了話題:“你想問烏訶迦樓是不是還活著?”
顧南謹:“……”
顧南謹被顧玦一語說中了心思,神間不免有些局促,神復雜。
他又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點了點頭。
他點頭之后,又后悔了,覺得無論烏訶迦樓是生是死,他從顧玦那里得到的答案恐怕都是一致的。
然而,顧玦的回答完全出乎顧南謹的意料——
“活著。”
顧南謹驚得下都要掉下來了。
他抿了下薄,又猶豫了片刻,接著問出了下一個問題:“九皇叔,是不是把他帶到京城了?”
他努力地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即便如此,語氣中還是出了一小心翼翼的試探。
顧玦又喝了口鮮爽甘醇的龍井,作優雅,氣度雍容,不疾不徐地說道:“在長荊鎮的那次伏擊后不久,我就與他一起渡江,去了趟昊國。”
“在昊國境,我們又遭遇了幾次襲擊,最后一次,對方前后夾擊,占了地利與人和,我與他不得不兵分兩路走,那之后,我們就失散了。”
顧玦故意說得半真半假,他和烏訶迦樓確實一度在昊國失散,不過這也是他們計劃的一部分,很快兩方人馬就又會合了,再后來,他把重傷的烏訶迦樓帶回了大齊。
就是因為顧玦的這番話半真半假,顧南謹相信了。
算算時間,去歲顧玦本來應該早二十來天就能回京的,應該就是因為他去了一趟昊國,所以才多費了些時間。
而且,就算顧玦想救烏訶迦樓,也沒必要帶人回京城才是。
顧南謹心中釋然,于是又道:“九皇叔,難道這次是烏訶迦樓設下的陷阱?”
不得不說,這個可能很大。
當初烏訶迦樓在長荊鎮被烏訶度羅的人伏擊,九死一生;這一次烏訶迦樓等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在同一個地方伏擊了安達曼郡王一行人,以報當初之仇。
這也同時他是對烏訶度羅的回擊。
所以,睿親王一行人安然無事,毫發未傷,因為烏訶迦樓這個人恩怨分明,他就是沖著安達曼他們去的,并不想與大齊為敵。
可想而知,要是睿親王在長荊鎮有個萬一,那就是對大齊朝廷與皇室的挑釁,皇帝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給所有人一個代的,可死的是昊人那就不一樣了。
這麼說,所有的一切就都對上了!
烏訶迦樓的心思也是顯而易見,最主要的目的是為了復仇;其次,他也可以借此瓦解大齊和現任昊帝烏訶度羅的聯盟;而他的最終的目的應該是復辟。
顧南謹陷了沉思中,許久沒有說話。
三月的天氣風和日麗,柳輕揚,花開海,春風中滿含芬芳的清香,夾著片片飛舞在空中的花瓣。
案頭的壺輕輕地滴著水,滴答,滴答,時間緩緩流逝。
顧玦也同樣不再說話,悠然地繼續喝著茶,即便是皇宮重地,他還是一派閑云野鶴的樣子,渾著一種不理俗的淡然。
忽然間,顧南謹又問道:“孤是不是該加強和南昊邊界的兵力?”
他的神凝重肅然。
大齊和昊國以大江為兩國邊境。
寬闊險峻的大江就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同時也不好守。大江由西至東數千里,如果要加強兵力防守,勢必要調不兵力。
這可不是一個簡單的決定。
不是他今天調幾萬兵馬去剿匪、固海防,那會干系到整個大齊的布防格局。
顧南謹登時覺得像是有一座山在自己肩頭似的,讓他有種直不起腰的沉重。
他是大齊的太子,有多尊貴,就意味著他肩負得有多,他的一個決定關系到數萬甚至數十萬的百姓,關系到大齊江山。
顧玦不答反問:“太子,你覺得現在的昊國是什麼況?”
顧南謹沉默了,一瞬間,冷靜了不。
有道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去歲,若是烏訶度羅能一舉將整個昊國拿在手心,那麼現在的昊國將會是大齊最強勁的敵手。
然而,烏訶度羅沒能拿下烏訶迦樓,以致昊國的最后兩州至今沒有臣服烏訶度羅,現在的昊國四分五裂,說是自難保也不為過。
烏訶度羅又怎麼會選擇在這個時候與大齊大干戈呢?!
“烏訶度羅不敢。”顧南謹近乎自語地輕聲道,聲音低不可聞。
說得直白點,若是昊國現在對大齊出手,那麼烏訶迦樓就能坐收漁翁之利。
烏訶度羅雖然正式基登,也用強的手段服了朝中的文武百,但是,烏訶迦樓在百姓、貴族以及軍隊中素有威,這種威是潛移默化的,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被剿滅的。
他們現在對烏訶度羅的臣服有多是出于真心,又有多只是在蟄伏以待烏訶迦樓的歸來,還很難說,怕是烏訶度羅自己也不知道。
烏訶度羅好不容易才登上這個地位,君臨天下,一個高高在上、坐擁帝位的人又怎麼敢輕易拿他的江山去涉嫌呢!他肯定不敢對大齊手。
顧玦聽到了顧南謹的低語聲,似笑非笑地勾了下角。
烏訶度羅會有的反應也早在他和烏訶迦樓的預料中。
顧南謹想通之后,臉上又有了笑容,心緒就像是被人高高拋起又落下的球似的,上下起落了一番,心中空的,疲憊的覺涌了上來。
他看向顧玦的眼神更為敬畏,這種敬畏是由心而發,也是一種對自己的自知之明。顧玦對朝政、對兩國的局勢看得太徹了,反觀自己,太局限了,不能像顧玦看得這樣全面、這樣徹。
他這個太子遠遠不如九皇叔!
顧南謹的心中有些無奈,也有些慚愧。
若不是他的父皇疑心太重,有顧玦這樣一位賢王輔佐,足以震懾四夷,安定民心,又何愁昊國呢!
說不定,大齊還能趁著這次南昊大之際,一統河山,完太祖皇帝生前的夙愿,結束中原數百年的南北分裂。
這本是一件足以名留青史,甚至于他的父皇還可以因此被稱為千古名君……
然而,這也僅僅只能稱為一個空想而已。
想到養心殿那個形容枯槁、日暮西下的皇帝,顧南謹心中的疲憊更濃了,濃得幾乎要將他吞沒。
他端起茶盅,極力掩飾自己的緒,喝了兩口茶后,才平靜地問道:“九皇叔,接下來孤該如何應對?”
顧玦挑眉笑了,清冷的眉目著一種不可捉的氣質,像是冬日雪水隨著春日的到來融在了他狹長的眼睛里。
他沒說話,只是從順手從棋盒中隨意地拈起了一枚黑子,穩穩地、堅定地落在了棋盤中間的某個位置上。
以此作為他的回答。
顧南謹:“……”
顧南謹起初愕然,下意識地去看棋局,微微皺起了眉頭,若有所思。
這一子落得太妙了!
顧南謹覺像是有一縷晨曦撥開了濃重的霾,驟然間豁然開朗了。
他也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通。
他盯著棋盤上那風譎云詭的棋局,不由失笑,慨自己一時犯傻了。
難怪古人說棋局如戰場!
------題外話------
很快就回北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