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后方的灰煙眼可見地變得越來越濃，滾滾而上，直沖云霄，把原本就云布的天空染得更晦暗了。

這濃煙太明顯了，不僅是臺大營中的人看到了，連圍在營地附近的軍將士也能看到，抬眼可見。

數以萬計的軍猶如一鍋煮沸的熱水般躁了起來，一個個蠢蠢，釋放出一冰冷狠厲的殺氣。

“賀統領，”一個三十幾歲的方臉副將策馬往前走了幾步，來到一個獷的中年武將旁，語氣有些復雜地低聲道，“沒想到云展真的做了！”

賀統領著濃煙冉冉升起的方向，雙眼熠熠生輝，笑容篤定地說道：“康大人說得對，宸王自以為他是天命之子，一向自視甚高，覺得人人都該臣服于他。”

“真真可笑！”

“他手下的人還不是說背叛就背叛！”

賀統領嗤笑地扯了下角，勾出一抹不屑的笑。

在他看，宸王不過是二十出頭的小子，能有多大本事，北地的戰事能勝，不代表宸王有本事，那是他麾下將士的功勞。也不過因為他高貴的出，還有他的年輕，令不人盲目地將他神話了！

說穿了，宸王顧玦也不過就是一個普通人而已，沒什麼三頭六臂。

副將也是深以為然，急切地請示道：“統領，那我們是不是……”

云展放火燒營，此刻玄甲軍的軍心必，這兩軍對決，最忌諱的就是軍心，也就是說，兩軍還未開戰，他們就已經占據了優勢，又有云展與他們里應外合。

賀統領瞇了瞇眼，眼底閃著勢在必得的銳芒。

話語間，火勢越來越大，前方的濃煙和紅的火焰猶如一頭殺紅眼的巨在張牙舞爪地咆哮著。

雨早停了，風還在刮，而且周圍的山風還越來越大，宛如獵獵秋風，山風助長了火勢。

這一刻，賀統領覺得連老天爺都是站在他們這邊的，左手地攥著手里的韁繩。

是時候了！！！

富貴險中求，他以及他們賀家的榮華就在此一舉，只要他這次能辦好皇帝和康大人給的這件差事，打贏這場戰役，他就能封侯拜相！

賀統領朗聲道：“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他說得冠冕堂皇，正氣凜然，直接把他們定義為正義的一方。

后方的軍將士們全都目灼灼地仰著馬上的賀統領，聆聽著，附和著。

接著，賀統領利落地拔出了佩刀，將手里的長刀直指臺大營的方向，繼續道：“康大人有令，今日務必拿下玄甲軍這伙逆賊，待逆賊伏法之時，在場諸將個個有功，康大人自會向皇上替吾等請功！”

“出擊！”

賀統領大臂一揮，下了軍令。

眾軍將士齊齊領命，喊聲震天，的都熱了起來，沿著脈急速流淌。

他們一個個都準備好了武，蓄勢待發，想要在戰場上以建功立業。

接著，一陣嗚咽的號角聲響起，隨風往周圍傳了開去。

在場的軍將士們聞聲而，追隨著前方飛舞的軍旗，聲勢赫赫，很快，軍隊在軍旗的指揮下井然有序地分兩隊，兩邊包抄臺大營。

一時間，馬蹄聲與士兵的奔跑聲疊在一起，朝臺大營節節近，轟轟作響，宛如一片怒浪朝前方的臺大營的進，又像是盯上了獵的兇一般，氣勢人。

前方的臺大營卻是混嘈雜，周圍彌漫著一片宛如濃霧般的灰白煙，煙霧騰騰，可見度極低，約可見煙霧中人影重重，爭相奔走。

“咳咳，快，西北方也走水了！”

“分一隊人去救火……”

“二營、四營從東北邊走！”

“……”

各種咳嗽聲、腳步聲、嘶吼聲等此起彼伏，那些玄甲軍將士們猶如無頭蒼蠅似的團團轉，震驚，慌，無措，焦慮……

玄甲軍了一盤散沙。

賀統領看著前方混的臺大營，心頭激越：云展縱火是計劃的第一步，軍心是第二步，現在第三步也是最關鍵的一步就看自己了！

“駕！”他猛地一揮鞭，驅使下的馬匹加速朝前方沖去，再次下令，“將士們，給我殺！”

他知道，今天絕對不能讓玄甲軍逃走。

康鴻達說過，玄甲軍擅潛伏，擅分化瓦解、逐個擊破，一旦今日讓他們從這里逃走，之后軍想再將他們一舉圍擊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更甚者，萬一讓玄甲軍的大部隊逃回了北地，勢必會拉長戰線，那麼這一戰沒個半年、一年恐怕分不出勝負。

以皇帝的龍，可拖不起一年半載，要是戰局真的發展至此，賀統領知道他非但沒功，還有可能被皇帝認為是過。

這一戰，決不能出任何差錯，必須一次將玄甲軍擊潰，以此徹底折斷顧玦的羽翼！

賀統領在心里堅定地告訴自己，揮著長刀，殺氣人地高喊道：“將士們聽令，一個不留！”

跟隨在他后的那些軍將士們也跟著喊了起來：“一個不留！”

這些聲音如野火般瘋狂地往后蔓延著，越來越多的軍將士異口同聲地高喊了起來：“一個不留！”

他們反復喊著這四個字：

“一個不留！一個不留！”

聲音越來越響亮，最后整齊劃一，響聲如雷。

他們一邊喊，一邊往前沖，如同一把巨大的利劍捅進了正前方的臺大營。

既然從了軍，誰不想建功立業，誰不升發財！

今天就是他們的機會！

一濃重的殺氣隨著共同的口號迸發，那懾人的聲響與氣勢足以讓膽小者嚇得屁滾尿流。

營中的煙霧還在擴散，蔓延，煙霧滾滾。

一眾軍一進去，就覺一嗆鼻的煙味撲面而來，饒是他們早有準備，還是被煙嗆得難，有人咳嗽，有人被煙熏紅了眼。

“踏踏踏……”

軍將士們一路追著玄甲軍逃離的腳步聲往東北方而去……

前方的腳步聲很近，又好像很遠。

直到追到中央大帳前，他們依舊沒看到一個玄甲軍將士，就仿佛這里是一個無人的空營似的。

周圍煙霧朦朧，他們只能看見方圓幾丈的人與，目所及之，各種各樣的雜在帳篷與帳篷之間凌地散了一地，顯然營中人離開得很匆忙。

賀統領和副將都是心里咯噔一下，開始覺得有些不對。

副將有些遲疑地說道：“統領，營地好像空了……”

照理說，這場大火對于玄甲軍來說來得突然，他們臨時安排撤退，必定手忙腳，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將整個營的兵力撤出臺大營才對。

這太不合理了！

賀統領驟然變了臉，面沉如水，又察覺到了更多不對勁的地方。

這個營地實在是太“安靜”了，除了那些漸漸遠去的腳步聲外，再沒有別的聲響了。

就仿佛……仿佛那些腳步聲只是為了敵深！

賀統領環視四周，連忙道：“撤退！快撤退！”

這是一個陷阱！

副將也是面大變，跟著喊了起來：“眾將士聽令，即刻撤退！”

接著，最前方的騎兵們開始驅使馬匹調轉方向，那些坐騎發出不安的嘶鳴聲，此起彼伏。

“咻咻咻……”

凌厲的破空聲從四面八方傳來，一支支羽箭穿破濃濃的朝他們來，宛如麻麻的黃蜂群一般。

這些羽箭來的方向宣示著一點，他們被包圍了！

想著，賀統領的心陡然沉了下去，一寒意自骨髓滲出，不敢置信地想道：云展居然騙了康鴻達！云展竟然拋棄了云家，他是瘋了嗎？！

但是，殘酷的真相擺在了他們的面前。

他們中計了！

他們本想兩頭包抄，他率領一半人馬從后方追擊，另一半人馬從大營外圍包抄住玄甲軍，讓對方翅難飛，現在他已經踏進了這個陷阱中，可想而知，另一支隊伍怕也下場堪憂！

賀統領頭一甜，聲音沙啞地又嘶吼起來：“撤退！”

然而，已經晚了！

下一刻，他旁的副將被一箭刺穿了咽，副將連聲音都來不及發出，就直地從馬上摔了下去。

周圍的慘聲一聲比一聲凄厲，還有士兵的倒地聲、羽箭撞擊盾牌聲……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這個營地中頓時炸了！

接下來，營中是一片混，羽箭的破空聲不絕于耳，而四周煙霧彌漫，本看不到那些羽箭從何飛來，這些軍將士只能盲目地舉起盾牌阻擋四面八方飛來的羽箭。

他們想退，卻很難退，騎兵在前，步兵在后，后方的那些步兵擁堵在營地口，導致騎兵本寸步難移。

猶如甕中之鱉的軍將士們完全沒有反手之力，倒下的人越來越多。

空氣中彌漫著一讓人作嘔的腥味，越來越濃，相反，那些灰白的煙霧則被風吹散，周圍的視野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這是一場大屠殺！

軍將士們陷絕之中，而楚云逸卻是熱沸騰。

他正藏于不遠哨樓上，見近的敵人都被剿滅，就收了弓，然后拿起一個千里眼，眺遠方，看看還有沒有哪里需要支援。

過千里眼，遠的景象也變得那麼清晰，到是那些橫七豎八、死不瞑目的尸。

楚云逸毫不躲避地直視著下方的這片尸山海，他是第一次面對這種場面，說句實話，哪怕相距甚遠，也覺得目驚心。

但是，他知道，他既然要為一個武將，就要學會直面這一幕。

這就是戰爭。

戰爭就代表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不想被敵人屠殺，就唯有揮刀，他們的刀捍衛不僅僅是自己，還有同袍，還有百姓，還有家國！

頃，楚云逸放下了手里那個銀嵌琺瑯千里眼，忍不住問蘇慕白道：“蘇大哥，他們怎麼這麼蠢，居然敢深敵營？！”

他在問，其實語氣中是驚嘆、慨多于疑問。

他進玄甲營后不久，云展、唐初等人教了他不，其中一條教誨就是任何時刻都不能深敵營。

蘇慕白含笑道：“康鴻達這個人一向自以為是，自以為能算準人心。”

楚云逸似懂非懂地眨了下眼，想把那個千里眼還給蘇慕白，卻被蘇慕白推了回去：“你一會兒看著就行了。”

蘇慕白笑容溫潤，眼眸半瞇，出一種勝券在握的微笑，讓楚云逸不由聯想到了一頭狡黠的狐貍。

“若論人心，康鴻達還差得遠呢。”

康鴻達剿過匪，殺過倭寇，他就自覺戰無不勝，卻不知道他的勝利建立在一種兵力的絕對優勢上，他在朝堂上混得如魚得水，不過是因為今上看重他，而他也擅長揣圣意。

“下去吧。”蘇慕白又道。

于是，楚云逸就跟著蘇慕白下了哨樓，他本來以為接下來該清理戰場了，卻不想戰鼓被人敲響了。

“咚！咚！”

這個節奏代表著集結將士。

聽到戰鼓聲，一個個玄甲軍將士從四面八方涌來，仿佛百鳥歸巢般集結在臺大營前的空地上，隊列整整齊齊，宛如寒風中的白樺樹那般拔。

雖然才剛經歷了一場大戰，但是他們的上卻不見疲憊，全都銳氣人。

楚云逸一頭霧水，乖乖跟隨在蘇慕白的旁，像他的小影子似的。

一盞茶功夫后，一支一萬人的玄甲軍騎兵作為先行軍從臺大營出發了，其他人會在收拾完這里流竄的殘兵后，再繼續上路。

他們的目標直指京城！

蘇慕白爭的就是一個“快”字。

剛剛賀統領率領的數萬五軍營將士剛經歷了一次慘敗，他們要再調軍需要請示皇帝，也需要時間，肯定是快不過玄甲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