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案後窗影
第一章
像往常一樣,苗總家臥室的燈開著,把雪白的窗紗照得亮。可是,在雪白的窗紗上,約卻有一條斜行的斑影,一不的,一直沒有變換形狀。
「這起案件看起來可不簡單。」我蹲在的旁邊,瞇起眼睛看著地面。
「我也這樣認為。詩羽,麻煩你幫我把這幾鞋印照下來。」林濤說,「奇怪的鞋印多半是有偽裝,反偵查能力可見一斑。」
「你確定那個什麼池子已經抓進去了吧?」大寶抬起胳膊了額頭上的汗珠,說,「那個,不會又出來個什麼缸子、罐子之類的,冒充法醫報復你,為池子報仇吧?」
「六三專案」偵破後,全省彷彿安靜了許多,發案量大幅減,需要我們這個勘查小組出勘的疑難命案現場屈指可數。可是,即便命案了,我們也一點兒都沒覺得輕鬆。除了各種日常的鑑定工作之外,師父還給我們安排了兩項課題。
師父最近可能是心極佳,所以才思泉湧,一出手就申報功了兩項省級重點研究課題。掛了「重點」二字,我們的力就大了不,為了課題設計、數據收集什麼的,大家都想破了腦袋跑斷了。令人欣的是,在這大半年的安靜日子裡,課題研究果的雛形已經浮現,就一點兒也不比破命案小。
大寶更是興,遇見人就說:「都說我們實戰部門重經驗、輕研究,現在咱可不同了,咱也是有課題的人了!」
甚至,在一次出差收集課題數據的時候,大寶半夜夢遊的病又犯了。
那天大半夜,我看書正看得起勁兒,大寶突然從鼾睡中一躍而起,開了賓館房間的門就走了出去。這次不像以前那次,我有了經驗,知道這傢伙又夢遊了。於是,我合起書本追了出去,在走廊裡一聲不吭地把大寶往房間里拉。大寶一邊挪步,一邊嘟囔著說:「別拉,別拉,我要去實驗室裡做實驗。」
他說這話的那個節奏,讓我差點兒就跟著唱起來:「在實驗室裡做實驗,看看有沒有不變的諾言……」
第二天一早,我和大寶說起他夢遊的事,他依舊毅然決然地否認。
我說:「不承認就不承認吧。怎麼也比上次強,上次你夢遊找解剖室,要是把我當,我豈不是得挨刀子了?」
「那可不一定,要是這次把你當小白鼠,你更慘。」大寶說,「不過,還真沒見過這麼胖的小白鼠。」
一個小時前,師父召集我們勘查小組的員開會。
走進師父的辦公室,立即覺得眼前一亮。
師父的辦公桌旁,不知何時站著一位短髮孩。這個孩最多也就是二十出頭的模樣,脖子上掛著一臺單反相機,正專注地翻看著桌上的一份文件。一小縷髮從耳後落,擋住了視線。輕輕蹙眉,順手起髮,別在耳後。一瞬間想必所有人的腦海裡都會閃現「明眸皓齒」四個字。邊的林濤不輕輕吸了一口氣。就連我和大寶兩個「名花有主」的人,也忍不住看到發呆。
「咳咳,我來介紹一下吧。」師父有些尷尬,站起來對那個孩說,「這是我們總隊法醫科的秦科長,也是勘查一組的組長。」
孩微微側,禮貌地點了一下頭,臉上是波瀾不驚的表。
我一臉茫然。
「這位是痕跡檢驗科的林科長。」
林濤還在發呆,聽到自己的名字,頓了幾秒,才「啊」了一聲算是應答。
「這位是法醫科的李大寶。」師父對邊的孩介紹完,又轉過來看著我們,「這位呢,陳詩羽,是你們的新同事。」
「啊?!」
我和大寶同時了出來。
「新同事?我們科?」我第一個清醒過來,「師父,我們出現場的,最好還是要個男的吧?」
說老實話,在我的工作領域,我確實有一點兒別歧視。我知道,很多孩都喜歡法醫這一行,我們省也招錄過很多法醫,但事實上,堅持到最後的人的確不多。原因當然有很多,也許是殘忍腥的現場,也許是惡臭腐爛的,也許是巨大的心理力……總之,能在法醫現場勘查的工作上堅持下去的,的確是極數。即便是再有魅力的,也不能改變我的這種看法。
我的質疑聲剛落,那孩便轉過頭來。眉頭微微蹙起,無聲無息地盯著我。
「什……什麼呀!」林濤立刻打起圓場,居然還有些結,「你看背的這臺相機,尼康D3X,這可不是初學者用的機。是痕檢專業的吧?師父你這是給我配了個助手嗎?」
我們三個人私底下曾經商量過,既然我們的職業是個男化的職業,而且需要經常出差。如果上級這次滿足我們錄用新人的請求,就一定得堅持要個男同事,絕對不要孩。因為如果來了個手腳不利索的孩,還得跟著我們住賓館,甚至風餐宿的,會給我們的工作帶來諸多不便。可是眼下林濤這傢伙顯然是要倒戈,我狠狠地用胳膊肘了他一下。
「不是法醫專業,也不是痕檢專業。」師父說,「是公安大學偵查系大四的學生。今年我們廳要招錄大批人才,已經和省廳簽訂了協議,畢業後來我們總隊,從事偵查工作。現在是實習期了,所以,先利用實習時間過來。」
「那就好。」我長舒一口氣,迎著陳詩羽挑釁的眼神,問道,「你的實習期,久嗎?」
「當然,總隊領導班子已經研究過了。」師父接著說,「小陳同志實習期滿後,可以繼續留任你們勘查組。」
「不行。」我毅然回絕,「我們需要一個男同事,我們的工作是需要吃苦的,不是好玩的,而且我們已經很辛苦了,不想再去花力照顧一個士。」
陳詩羽終於轉過來,用的正面對著我們。往前邁了一步,嚇得我往後退了一步。我知道公安大學偵查系的人,即便是人,起手來也不是鬧著玩的。
「我們認識嗎?你是技部門的,說話得有依據,疑罪還從無呢。」陳詩羽定定地看著我,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有些接不下去,說:「我這是經驗總結。師父,請您重新考慮。」
「咳咳,我覺得吧。」林濤說,「師父的考慮還是很周全的。我們勘查組經常要下基層辦案,但是和基層偵查部門之間的聯絡不夠,通起來也沒有那麼通暢。如果有個懂偵查的同事加我們,可以有效地解決這個問題。而且我看這位小陳同志的行頭,是個攝影發燒友吧?正好可以幫助我完刑事攝影的工作,我騰出手來還能更好地勘查現場呢。」
陳詩羽的表有所緩和,向林濤友好地點了點頭。
「這是組織上的決定,你有意見可以,但是必須保留。」師父話鋒一轉,語氣從商量變了命令,「去裝備財務申領辦公桌,以後和你們一個辦公室。」
師父起出去了,把我們幾個人留在那裡。我氣鼓鼓地站著沒。
大寶見況已無挽回之勢,居然也迅速倒戈,拽著我說:「那個,老秦你別犟了,這陳羽是公大偵查系的,你就當多個保鏢好了。」
陳詩羽說:「這位同志,第一,我不是保鏢,我是有思想有知識的偵查員;第二,我陳詩羽,陳詩羽,記住了吧?不陳羽。」
辦公室裡的氣氛從來沒有這麼尷尬過。大寶打圓場失敗,陳詩羽卻只是桀驁不馴地盯著我。我也毫不遜地盯著,林濤正要說點兒什麼,那臺好久沒響的指令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大寶一躍而起,搶過電話:「喂?幾?」
電話那邊被問得莫名其妙:「哪兒跟哪兒啊?是勘查一組嗎?」
「是啊是啊,幾?」
「幾句?什麼幾句?我看看啊,沒幾句。」看來指揮中心來了個新手,他程式化地說,「啊,這樣,你好,龍番市公安局剛才發來請示函。今天早晨七點鐘,一名士騎電車經過東高架黃口段時,發現橋下一名流浪漢躺在那裡睡覺。遠看流浪漢疑似邊有跡,走近後發現該流浪漢已經死亡,邊有大量跡,所以報警了。市局法醫初步勘驗現場之後,覺得案件有疑難,要求省廳給予支援。」
從大寶扭曲的五和攥著話筒的青筋暴的手來看,他對這個話癆似的新手痛恨至極。
「別把電話碎了,現在買個電話不好報銷。」我被大寶的表逗樂了。
「有命案了,咱們出發吧。」大寶惡狠狠地掛了電話。
「有命案那麼興幹嗎?」我說,「這可是一條命沒了啊。」
「我這不是興。」大寶又開始眉飛舞起來,「我這是為我的著想!」
「?」我不知大寶所指。
大寶立即擺出招牌造型,豎起兩個手指,說:「出勘現場,不長痔瘡!」
「咳咳。」林濤正道,「現在有生在了,說話要注意點兒。」
收拾好現場勘查箱後,我們上駕駛員韓亮,駕車往黃口方向趕。
「以後到現場,一定要嚴肅。」我在搖晃著的車廂裡對大寶說,「要是被人拍到你在現場嬉皮笑臉的照片,發到網上,夠你喝一壺的。」
「天看,總不能每天都哭喪著臉吧?多晦氣啊。」副駕駛座上的陳詩羽,木然地盯著窗外,幽幽地說,「發就發,凡是通達理的人都能理解,會站在我們這邊的。」
法醫大多都會經歷這樣一段心路歷程:從對的恐懼到對生命的悲憫,從思考人生到最終的淡然。這種淡然,不是的淡然,而是對生死的淡然。看破生死,才能輕鬆上陣,才能把自己的調到最佳狀態,才能更加集中力地偵破命案。有人會因為命案現場有法醫出了笑臉而義憤填膺,指責法醫不懂得尊重死者。其實這個世上,還有哪個職業會比法醫更懂得尊重死者呢?
不過,這個道理被一個大學生說出來,我倒是有些吃驚,對陳詩羽的印象頓時好了許多。我打量了幾眼,對的好奇更是愈來愈濃。車子仍在顛簸前行,林濤今天似乎特別積極,一路跟大寶聊著過往經手的案件,一邊聊著一邊不經意地瞄向副駕駛那邊。可反鏡裡,陳詩羽只是出神地著路面,並沒有太大的反應。我暗自樂,不知道當慣了萬人迷的林濤,遇到這樣的對手,會是什麼心?
車子終於停在路旁,現場已經圍滿了人。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人群中過去,踏被警戒線圍著的中心現場。這個現場位於高架橋下,大的水泥墩旁,鋪著一條破破爛爛的舊棉被。棉被上臥著一個膀子的男。
「被發現的時候,上蓋著一床舊棉被,覆蓋了面部。因為死者大量出,棉被的外面已經被染,所以才會被人發現異常。」民警上來介紹況。
龍番市公安局法醫科胡科長見我們走進警戒帶,去手套,迎了過來,說:「好久不見啊,想你們了,所以請你們過來,共同看看這個案子。」
大寶還惦記著我在車上說的話,趕道:「別笑臉,人群中有相機呢。」
「死者是什麼人啊?」我問,「剛春呢,氣溫還不高,睡覺就著膀子了?」
「這個人的份基本已經弄清楚了。」胡科長說,「三十多歲,是個流浪漢,有些智障。在這一帶活十幾年了,大家都認識他,他傻四。整天瘋瘋癲癲的,看到陌生的孩子經過,就喜歡跟過去齜牙咧的,但也僅此而已,不會有太過分的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