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

窗外懸著一盞孤燈，燈影闌珊，照著長夜裡的鵝大雪。

狹刀掉落在地，鋒利的刀刃上帶著。

紫宮的人倒在泊裡，銀長髮比雪還要潔白，緻的角沾了珠，像是一朵開到荼蘼的罌粟花。

纖細凝白的玉手，握著一張白狐貍麵。

那麵破舊不堪，曾被人摔碎過，又用黏土黏了起來，經年累月，佩戴的紅繩早已磨損斷開，像是斷掉的姻緣。

沈薑半闔著眼睫，瞳孔裡倒映出窗外飛雪。

那年春意正濃，桃花綿綿，恰似這場飛雪。

那時他還是長安城驚才絕豔的年霸主，得知拒絕賜婚，立刻提著一把劍，紅著眼睛闖進的閨房。

他質問：“嫁給孤可是你委屈了？你竟如此不願！”

也是青春貌意氣風發的年紀，脆聲道：“我隻喜歡斯文斂的郎君，皇太子俗不堪，甚至不顧禮節闖我閨房，我這輩子也不會喜歡你！”

他被這話傷到了心。

走的時候，背影十分孤單寥落。

而害怕被婚，於是當天夜裡就收拾包袱離開長安。

在江南遇見了斯文風雅的昭奴。

卻不知昭奴，竟是他假扮而。

後來在宮中的許多年，他褪去了年霸主的鮮怒馬紈絝不羈，他變的斂深沉、斯文安靜，就像年時期許的郎君那樣。

以為是迫所致，卻原來，他隻是想為心儀的郎君。

——當年長安城初見，就喜歡上了……如今，也仍然喜歡著……此生最幸運的事，是遇上阿薑。此生最後悔的事，是冇能好好保護阿薑……對不起……

那日船上，他臨彆前的言猶在耳畔。

蕭煜，了一輩子啊。

熱淚湧出。

沈薑朝著窗外飛雪，慢慢出手：“蕭煜……”

來見他了。

綿綿白雪在眼中化作落英繽紛。

未出閣的盈盈轉，看見穿著細鎧的年霸主，手捧紅纓頭盔，騎照夜玉獅子疾馳而來。

馬蹄濺起滿地落花瓣，在風中留下一縷清香。

他朝出手，語氣頑劣放肆：“阿薑，深宮多麼無趣，走，孤帶你瞧瞧那萬裡河山去！”

他出來的手遍佈細繭。

這雙手能握劍，也能琴。

沈薑將手放在他的掌心，另一隻手輕盈地提起裾。

坐上了他的駿馬。

駿馬撒開四蹄，如流星般朝宮外疾馳而去。

從此以後，九州四海，萬水千山，任逍遙……

宮燈的，溫地落在沈薑瞳孔裡。

失去生命的眼，仍舊亮得驚人。

寧晚舟僵地跪在地上。

他用雙手捂住沈薑的脖頸，幾乎捂得手背青筋暴起，可仍舊阻止不了從指滲出。

他薄慘白，本就憔悴的麵容遍佈驚慌，低聲重複著“不要死”，可是死神聽不見他的祈禱，那鮮活的生命就在他眼前轉瞬即逝，任憑他是位高權重的鎮國公也無濟於事。

他息著，保持著這個姿勢足足半個時辰，直到雙手凍得發抖，才終於崩潰地跌坐在地。

沈薑死了。

他知道救不回來的。

寧晚舟眼睛紅，撿起掉在地上的那把狹刀，發瘋般飛快離開了冷宮。

他迎著風雪策馬回到鎮國公府，一頭紮進黢黑的寢屋，掩上屋門，黑暗裡卻仍舊抑製不住抖的雙手。

“唔……你回來啦……”

寢屋角落突然傳出一聲囈語。

靠在床榻上沉沉睡過去的南寶珠被他驚醒，在黑暗中了眼睛，索著拿打火石點燃燈盞。

燈盞幽微，朦朦朧朧照亮了寢屋。

南寶珠向寧晚舟：“半夜纔回，你剛剛去哪兒——”

話音未落，卻捕捉到寧晚舟滿的。

他的雙手也都是，指尖輕著，像是快要握不住那把狹刀。

心尖了。

視線上移，寧晚舟眼睛通紅，像是丟了魂兒。

強忍恐懼，扶著床榻站起，小聲詢問：“你……你殺人了？”

寧晚舟閉了閉眼。

再睜開眼時，他終於恢複了一點鎮定，聲音嘶啞地問道：“你妹妹呢？”

“不知道，大約跟天子在一起吧，和天子一撞上就是你儂我儂**，輕易捨不得回家——”

“我害死了沈薑。”

屋子裡安靜下來。

南寶珠懵了片刻，驀然想起雙生蠱的事。

扶著床柱的手悄然收，指甲深深在金楠木上摳出幾道小月牙，直到指甲折斷沁出珠，纔回過神。

想笑，可是角隻迅速了一下，就再也無法笑出來。

淚水奪眶而出。

的眼睛睜得圓圓：“晚晚，你又在誆騙我是不是？這個笑話一點兒也不好笑，你快承認是隨口編出來騙我玩兒的。”

見寧晚舟臉蒼白並不說話，驟然變得歇斯底裡：“你發什麼呆？！這樣的事，是能開玩笑的嗎？！寧晚舟，你，你——”

已是哽咽不能語。

梗塞般的捶了捶口，忽然快步往外麵跑：“我要回家瞧瞧，什麼雙生蠱，興許是騙人的也未可知！”

寧晚舟也是抱了一線期。

雖然說世間蠱毒玄之又玄，可那雙生蠱也太邪門兒了，說不定本就是一品紅和沈薑聯合起來誆騙他們的！

他立刻轉跟上南寶珠。

……

已近年尾，長夜漫漫，雪還在落。

長安城北的一座深宅裡，兩個小穿著厚厚的襖子，各自抱著個小手爐，正坐在丹房外麵的屋簷底下打盹兒。

盹兒打得正香時，兩個小傢夥同時皺了皺鼻尖。

他們被香味驚醒，連忙著眼睛坐直了子。

往掩的屋門看了一眼，他們小聲議論：

“好香啊，國師大人定然煉製出了了不起的丹藥！卻不知是做什麼使的，要煉製幾個月這麼久！”

“算算時間，國師大人也該出關了！問問他不就知道了？”

正說著話，“吱呀”一聲，丹房的門被從裡推開。

穿道袍的年輕郎君，眉間一點硃砂痣，眼底難掩疲憊，然而笑瞇瞇的俊俏模樣卻令人如沐春風。

他晃了晃白玉小瓷瓶，笑意更甚：“丹了。”

來遲了來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