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遊。

一品紅騎著青牛慢吞吞過來時，院子裡積了厚厚一層雪，四周的遊廊裡滿了侍小廝，薑歲寒凍手凍腳地杵在原地，臉蒼白惶然。

懸掛在簷下的風燈，照亮了院子中央。

蕭弈抱著渾是的南寶，就那麼站在雪地裡，他的眼睛紅猙獰，大雪落了他滿，他卻像是不到寒冷。

他盯著薑歲寒，聲音嘶啞：“你救是不救？”

薑歲寒吃力地呼吸著。

許是那殷紅的刺痛了他的眼睛，他閉了閉眼。

可是閉眼也無法阻止熱淚湧出。

他隻得彆過臉去，低聲道：“我想救……我恨不能拚儘一的醫救……可是蕭家哥哥，你告訴我，死了的人，如何救？”

他的聲音在發抖。

他也不敢相信，明明沈家宴席上還活蹦跳的南小五，怎麼突然就冇了，他更願意相信，現在所經曆的不過是一場夢境！

一品紅看了會兒熱鬨，握拳掩，輕輕咳嗽一聲。

蕭弈怔怔回眸。

瞧見是他，沉黑如冷深淵的眼底，終於浮現出些許緒。

那緒宛如星星點點的火，逐漸燃燒仇恨的火海。

他厲聲：“把這妖道拿下！”

無數天樞暗衛瞬間出現，刀劍在冷夜裡閃爍著寒芒，不約而同地襲向一品紅！

“哎喲喲喲喲……”

一品紅在青牛背上翻轉騰挪，四兩撥千斤地避開了暗衛們的襲擊，從容地拍了拍寬袖上的落雪，溫和笑道：“數月不見，徒兒這是怎麼了？怎麼恨上我了？”

蕭弈眼睛充，麵無表：“你的雙生蠱，害了南……”

一品紅瞟了眼蕭弈懷裡的，眼底掠過不明緒。

他隨即輕笑：“雙生蠱確實是我煉製的，但你就不問問，我手上究竟有冇有解藥？”

蕭弈冇說話。

抱著南寶的雙手，卻悄然收。

解藥……

會有解藥嗎？

他的呼吸急促了些。

他小心翼翼地撥開厚實的鬥篷，手捂住南寶滿是粘稠的脖頸，小姑娘似乎還有溫。

丹眼裡多了一線期。

他低頭親了親南寶蒼白的，在耳邊說了句“彆怕”。

他又向青牛背上的道人：“你當真能救？”

一品紅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在這徒兒很小的時候，他就親自去錦城教導他，徒兒小時候就驕傲孤絕，總板著一張生生的小臉，明明被親生母親嫌棄，還被錦城的同齡孩子們孤立，卻仍舊一副唯我獨尊的模樣。

或者也可以說……

他打小兒就有帝王之姿。

他該坐在那個位置上的。

天底下，再冇有彆人比他更適合那個高位。

一品紅的目在蕭弈和南寶之間反覆逡巡。

半晌，他不聲地揚了揚：“你求求為師啊。”

蕭弈一字一頓：“我求你，你就能救？還是故意拿我開玩笑？”

一品紅把玩著拂塵：“我從不與你開玩笑。”

見他神態認真，蕭弈冇有毫猶豫，筆直地跪了下去。

向來驕傲的新帝，第一次熄了氣焰，第一次心甘願地跪人。

四周的天樞暗衛不約而同地試圖阻止，剛邁出步子，目落在渾是的南寶上，又悄悄收了回去。

蕭弈低頭：“請師父救……”

一品紅長長地順了一口氣。

有多久冇聽見這小子他“師父”了？

平日裡一口一個“賊道人”、一口一個“卿”，聽得他簡直心梗塞，恨不能他兩掌！

他心舒暢了，才翻下了牛背，手執拂塵徑直進屋。

他命謝阿樓收拾出一間乾淨寢屋，又把所有人都趕出去，隻獨獨留下生死不明的南寶。

他站在榻邊，垂眸看著南寶。

他這小師妹生得，哪怕失過多小臉蒼白，也仍舊風流。

怨不得他那徒兒栽了跟頭。

還一栽就是兩世……

他在水盆裡擰了熱帕子，細細為南寶去頸間鮮。

他呢喃低語：“他曾為了你，忤逆天道窮兵黷武。這一世，作為懲罰，他要你，就不能要帝位。他要帝位，就不能要你……

“可他原是命定的天子，他本該為千古明君，本該重新統一諸國，重新締造千年盛世。

“小師妹，我生自私，卻也想為天下蒼生求個公道。

“求你消失在長安城，求你遠遠地離開他，好不好？本也是不般配的姻緣，本也是不該重新活過來的人，小師妹，彆耽擱他，也彆耽擱天下蒼生，好不好？”

躺在冰冷床榻上的，雙眸闔，不辨生死。

卻有一行清淚，順著眼角滾進枕巾。

乃是委屈不甘至極。

一品紅視而不見。

他一貫清潤溫的麵龐，在此刻冷如鐵。

他從懷裡取出那隻巧的白瓷瓶，倒出一粒鮮紅丹藥。

盯著丹藥看了很久，他恍惚片刻，終是選擇掰開南寶的，把丹藥塞了進去。

“當初沈皇後問我要雙生蠱的時候，我一早就料到後麵的事，因此提前在蠱毒上了手腳。

“什麼雙生，兒就是假的，你當時與沈皇後一起吃下的，是重傷時保命的丹藥。

“小師妹，你死不了，我也不允許你死，否則，他又要癡狂半生。我要你活著，以活死人的狀態活著，然後遠遠送走。”

他的嗓音溫潤聽，可說出的話卻殘酷至極。

他說完，又給南寶餵了半盞水，確定嚥下了丹藥，才徹底放心。

寢屋外麵。

大雪仍舊簌簌落著。

蕭弈站在積雪的院子裡，目黑沉沉的，隻定定盯著閉的屋門，垂落在側的雙手握拳。

薑歲寒和謝阿樓對視一眼，認命般走上前，鼓起天大的勇氣，將蕭弈往屋簷底下拉：“蕭家哥哥，國師出手定然是萬無一失的，你瞧你滿都是雪，快彆站在雪地裡了……萬一凍壞了，等南小五醒來可不得心疼壞了？”

蕭弈被拽到廊下，薄始終抿。

雪水消融，浸了他的雙腳。

他卻像是不到刺骨的寒冷，抬起手掌輕輕覆在閉的槅扇上，眼裡的緒又是冷靜，又是癡狂。

不要擔心

晚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