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

不遠的宮廊裡，餘味正好經過，瞧見阿弱孤零零站在寢殿門口，頓時嚇了一跳，連忙把他牽到旁邊。

蹲下，從袖袋裡取出一塊糖塞到阿弱裡：“陛下不許人打攪，您若是怒了他，會挨罰的。”

糖塊在齒間融化，可是阿弱一點兒也不覺得甜。

他噎：“餘味姑姑，我想見我阿孃……”

餘味想著南寶，心臟不一陣絞痛。

強忍淚意，笑著牽起阿弱：“娘娘還在養病，等養好了子，就能見你了。殿下不是一直想給表演劍嗎？你且好好練著，將來就能看見了。”

阿弱不信的話。

他掙開餘味的手，站在原地抬袖淚，抗拒地不肯走。

餘味隻得哄他道：“小公主哭得厲害，陛下兼顧不到，您是的阿兄，您得主擔起照顧妹妹的責任不是？走，奴婢帶您去看看妹妹。”

提起小阿醜，阿弱的淚意稍稍止住。

是啊，父皇照顧阿孃，就冇有人照顧妹妹了。

他也是頂天立地的小郎君，他該好好照顧妹妹纔是。

阿弱不哭了，眷地了眼閉的寢宮門，才乖乖跟餘味離開。

寒風捲起枯葉，積雪被吹落枝頭。

一朵枯萎的五瓣梅花打著旋兒飄進宮廊，像是窺探般落到了寢宮門扉底下的隙裡，及到裡麵的熾熱，悄然抖去花蕊上的細雪。

寢宮裡麵燃著旺盛的地龍，溫度比春夏之時還要熱，因為門窗閉的緣故，這熱裡又充斥著悶，彷彿要人不過氣來。

影幽暗，外殿狼藉，書架倒地奏章撕碎，昂貴的古董玉砸落滿地，空氣裡充斥著濃鬱的煙味兒，金織花羊絨地毯上積滿菸灰，一路往殿延而去，卻在珠簾外戛然而止。

珠簾宛如一道天塹，隔開了兩個不同的世界。

殿是奢貴潔淨的。

紫檀木妝鏡臺上，擺著緻的胭脂水珠釵首飾，白玉瓶裡還仔細著一枝新鮮的金芙蓉花。

織金流雲紗的龍帳用金鉤高高捲起，硃刺繡玄龍紋的錦被一不茍，南寶就睡在這張龍榻上。

明明是在病中，可散落在枕間的青長髮依舊順亮如綢，小臉蒼白，微翹的眼睫在麵頰落下兩痕影，雖有病，卻添了平時冇有的弱風流。

沉悶的寂靜裡，忽然有獷的琴音悠然響起。

穿著素白寢的男人慵懶地坐在窗臺上，冇有穿鞋，也不知多天冇有好好梳洗了，領口散漫敞開，一黑髮帶敷衍地束起淩蓬鬆的馬尾，隨著他低頭撥響三絃，額角碎髮垂落在麵頰前，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的袖口隨意捲起，手腕消瘦卻仍舊結實有力，腕間纏著幾圈半舊紅繩，紅繩上還串著一枚勝錢。

他極有耐心地彈著三絃。

偶爾抬眸向龍榻時，那雙狹長的丹眼寒沁沁黑漆漆。

彷彿除了龍榻上的，再冇有人能被看進那樣一雙眼。

一曲畢。

蕭弈拎著三絃走到龍榻邊，看著，聲音嘶啞低沉：“南，我會的東西可多了。我這雙手，既能為江山社稷提刀，也能為你彈琴。你若是醒來，我還能為你梳妝描眉，你信是不信？”

龍榻上的安靜地沉睡著。

冇有人回答他。

蕭弈閉了閉眼，眼角青筋猙獰泛紅。

他轉，拎著三絃去了外殿。

暴戾地撞開珠簾，他背對殿，猛然把三絃砸在了白玉地磚上。

三絃發出一聲刺耳的戰栗錚鳴。

琴毀壞琴絃崩開，然而對他而言，這價值萬金的前朝古琴也不過是取悅南的小玩意兒，既然無用，毀去就是。

似乎仍舊無法平複心緒，他大步走到殿中，把博古架、書案等傢俱什一口氣掀翻在地，又連踹了數腳，生生把堅固的紫檀木書案踹得折斷，生生踹得雙腳鮮淋漓，纔算是解了一口氣。

他麵無表，隨意在絨毯上揩了揩腳上的，才轉返回殿。

他紅著眼睛，一聲不吭地把南寶抱到懷裡，低頭親吻的發頂，糙的大掌抖著，丹眼裡的難過幾乎要滿溢而出……

就在他慢慢閉上眼時，外麵突然傳來重重的叩門聲，薑歲寒激不已地高聲大喊：“蕭家哥哥，快放我們進去，國師說有法子醒南小五！”

蕭弈仍舊閉著眼。

一品紅的話，他如今是半個字都不信。

殿外傳來。

一品紅和薑歲寒趕走了十苦等侍衛，不管不顧地闖進寢宮。

薑歲寒著南寶，難掩激：“蕭家哥哥，國師說北部長城那邊，有雪山名為白首，山巔有世外高人建造的道家廟堂，堂種著奇花異草，其中一株名為解憂，可以白骨活死人！”

一品紅甩了甩拂塵：“那解憂隻存活於高山風雪之巔，五十年開花，五十年結果。好徒兒，算你們走運，再過六年，便是解憂結果的日子。到時候摘來果子給小師妹服食，還愁醒不過來嗎？”

蕭弈瞳眸微。

眼風淡淡掃了眼一品紅，他笑如春風，很難判斷他說的是真是假。

他不信一品紅會如此好心。

他道：“縱然有奇藥，南如今水米不進，全靠丹藥續命，六年，撐得過六年嗎？”

每一天，每一夜……

每當他抱起南，他就覺得他的小姑娘似乎又清瘦了。

他害怕，害怕找不到法子，就冇了……

一品紅笑了起來。

他溫聲：“這有何難？不如等開春之後，就把小師妹送去白首山。白首山有水晶棺，材質與金陵龍宮的材質大約是一樣的，躺進去，便能不吃不喝繼續活命，很適合小師妹——”

話音未落，一把利刃呼嘯著迎麵而來！

一品紅及時避開。

蕭弈麵無表：“朕就知道，你這賊道人又在誆騙朕。解憂是假，騙朕把南遠遠送走，纔是真！”

賊道人……

一品紅想揍他。

有求於他的時候，他是好師父。

發脾氣的時候，他就了賊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