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黃昏。
蕭弈纔去花廳吃了一頓晚膳,回寢屋的時候,就瞧見七八個花枝招展的圍坐在床榻邊。
有的捧著南的手低聲傾訴,有的擔憂到掩麵啜泣,彷彿和南是多年不見的故好友。
他不悅鎖眉:“們是誰?”
餘味一個腦袋兩個大。
為難道:“回稟主子,這些姑娘自稱是小姐在錦城的閨中友,多年不見十分想念小姐,因此特意過來探病。”
聽見聲音,那群姑娘紛紛轉。
驟然瞧見蕭弈令人驚豔的容止,眾屏息凝神了片刻,回過神來,連忙屈膝行禮:“給陛下請安,陛下萬福!”
們聲,尾音還帶著。
們也都出富商人家,家族和南家有多年的生意往來,時曾在各種宴會上遠遠見過南寶和新帝。
那時新帝還冇有顯赫,還隻是個被人忽視的卑賤養子,雖然皮囊不錯,卻冇有如今這睥睨天下的高貴氣度。
誰能想到……
世事變幻造化弄人,有朝一日,那卑賤養子竟然稱了帝!
如果早幾年知道他今日的顯赫,們說什麼都要賭上清白之,說什麼都要提前將他收囊中,哪還得到南寶!
蕭弈漠然:“朕不記得,南有這群閨中友。”
為首的青笑語盈盈:“陛下是男兒,自然不知道我們兒家的事。我們和南姐姐關係匪淺,多年不見十分想念,這次聽說病了,特意帶禮前來探視。如果陛下不嫌棄,我們願意留下來照顧南姐姐。由好姐妹親自照料,總比侍照顧得好不是?”
蕭弈在金楠木圈椅上袍落座。
他從花幾上端起茶盞,淺淺吹了吹茶湯。
南病倒之後,什麼妖魔鬼怪都出來了。
說什麼為南而來,實際上抱著怎樣的目的,他心知肚明。
他自問絕非好人,除了這皮囊和手中握著的權勢,再冇有彆的東西,然而這群妖蛾子撲火般往他邊撲,他知道並非是衝著他這個人,而是衝著那皮囊和權勢。
他抬起眼簾,了眼榻上的小姑娘。
起初,南也是衝著他的權勢而來。
小姑娘市儈明,知道什麼大值得抱。
可是後來……
無數次以犯險,無數次真剖白,所有的虛偽和市儈,在朝朝暮暮和生死與共中被悄然磨去,隻餘下一顆真心,宛如剖去石的玉石。
南和其他姑娘,到底是不一樣的。
蕭弈回憶著,眼溫幾分。
們見他不說話,著急地對視幾眼。
青上前兩步,聲道:“陛下,我們都是南姐姐的好姐妹,您就讓我們留下來照顧吧!”
“好姐妹……”
蕭弈品著這個詞兒,眼中掠過涼薄:“既是好姐妹,你們與朕說說,南平日裡最喜歡吃什麼,最喜歡什麼布料,最喜歡哪一類珠釵,最喜歡讀哪本書?”
眾麵麵相覷。
們不過是想趁南寶昏迷不醒,以好姐妹的份進南府,好製造與天子相的機會,們怎麼知道南寶喜歡什麼?
見們回答不上來,蕭弈聲音淡淡:“南最吃四季花糕,最穿蜀錦裁製的裳,最喜歡東珠鑲嵌的珠釵,最讀《詩經》。連這些都不知道,也有臉自稱好姐妹?錦城的城牆,都不及你們的臉皮來的厚。”
被諷刺了一頓,眾臉頰火辣辣的燙。
天子看起來英俊高貴舉止風雅,怎麼說話如此刻薄?!
而且,而且他貴為天子,卻記得南寶所有的喜好……
從前聽聞天子和南寶深義重,們原本不信,畢竟天家皇宮哪有真,冇想到今日一見,他們的果然非同尋常。
們抿著,深深低下頭,不敢說半個字。
蕭弈又掃了眼們的穿戴打扮。
們鬢間的大紅牡丹,實在刺目。
他道:“哪怕不是好姐妹,探視病人也不該打扮的如此花枝招展,可見不是誠心探病。”
青囁嚅:“民……民們隻是覺得穿得喜慶些,能給南姐姐添點福氣,所以才……”
蕭弈譏笑:“但願你家族長輩病倒或者出喪時,你也能穿金戴銀花枝招展,好給你家長輩添點福氣。”
眾呼吸一滯。
這天子,可真毒!
南寶當年究竟是怎麼降服他的!
們紅著眼眶戰戰兢兢,險些委屈害怕的哭出來。
蕭弈垂眸吃茶:“滾回家去,一人抄五百遍《戒》《德》。”
五百遍!
們倒吸一口涼氣。
然而比抄書更們害怕的,卻是這件事所帶來的後果,錦城就這麼大,估計不到三天功夫,所有人都會知道們被天子罰抄書,們今後還怎麼嫁人?
眾哭哭啼啼,再不敢對蕭弈起念頭,紛紛落荒而逃。
寢屋終於安靜下來。
荷葉帶著幾個小丫鬟,戰戰兢兢地清理了一邊屋子,才躡手躡腳地退下。
蕭弈了眉心。
他在榻邊坐了,替南寶攏了攏錦被,注視著消瘦的臉兒,眼底又多了幾重深沉晦暗。
西南一行,等於白來。
難道真要如一品紅所言,帶南前往白首山?
一向行事果決的男人,第一次拿不定主意。
正月已近尾聲。
錦城裡冰雪消融萬萌生,南府園林裡新綠盈盈池水淺淺,已有野鴨浮遊而來。
蕭弈把南寶放在椅上,給在膝上蓋了一層絨毯,推出去曬太。
途徑花園的時候,卻聽見不遠傳來歡聲笑語。
他去。
南家祖母牽著個四五歲的小孩兒,正給摘迎春花玩。
老人俯下,把一朵黃的迎春花簪在頭上,笑得皺紋舒展開來,格外慈可親:“給咱們兒戴花花,咱們兒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小姑娘……”
小孩兒拍著手蹦蹦跳跳:“戴花花!”
老人和稚,在這初春的園林裡玩玩鬨鬨,瞧著便人舒心。
餘味小聲道:“是南大姑娘和大姑爺的兒,小名皎皎,大約與咱們小姐時有兩分像,老夫人犯糊塗,總把當咱們小姐,每日與嬉戲,很是高興……”
忽然言又止。
蕭弈睨向:“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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