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籟俱寂，彼此沉默。

裴初初慢慢平複了心。

輕聲：“我生來便是世族貴，在兄長的教導下，學不來阿諛奉承奴婢膝的那一套。哪怕後來宮為婢，看似屈服於人世故，實則卻也瞧不上那些謀算計爾虞我詐。”

慢慢轉，正視蕭定昭：“臣與彆的姑娘不同，臣不羨慕王權富貴，也不錦繡前程。臣想要的，是自尊，是敬重，是生而為人的驕傲，是無拘無束的自由。

“陛下從未過問臣的意見，就把臣封做妃子。這般行徑，和對待一隻金雀有什麼區彆？如果在陛下眼中，這就是你所謂的喜歡，那麼恕臣直言，臣這輩子，也不敢接陛下的喜歡。”

影錯。

蕭定昭怔怔看著。

一襲深袍，安靜地站在博古架前。

脊背直，哪怕容貌尋常，也遮掩不住通的貴氣和驕傲。

這些大逆不道的話，若是由彆人來說，斬首都不足以謝罪。

可是蕭定昭知道，他的裴姐姐就是這麼一個人。

倔強而又驕傲，看似清冷矜貴，實則對自己人格外溫多。

之所以想霸占，也是因為被這份特殊所吸引吧？

起初的霸道和怨恨，起初獨自幻想出來的所有報複手段，似乎在這一瞬間偃旗息鼓。

年天子特有的囂張氣焰，也悄然湮滅在寂靜裡。

蕭定昭突然發現，他的心深，似乎還是畏懼裴姐姐的。

他不自在地後退半步，語氣之間甚至著心虛：“朕……朕又冇有十分責怪你，你說這麼多作甚……”

裴初初平靜地跪倒在地。

淡淡道：“臣假死出宮，乃是欺君之罪，請陛下降罪。”

這一跪，把蕭定昭整不會了。

他手忙腳地拉起裴初初：“朕未曾怪你，你回來就好，回來就已經很好了……地上涼，快起來！”

裴初初順勢起。

漂亮的丹眼泛著紅，垂下眼簾，輕聲道：“臣心裡有些難，隻覺快要不上氣兒，想儘快出宮……”

快要哭了，聲音裡帶著哽咽。

蕭定昭哪敢再說什麼，立刻喚來心腹宦，要他親自護送裴初初出宮。

裴初初謝過他，垂著頭隨宦離開寢殿。

直到離開很久，蕭定昭才醒過神來。

他愕然。

他原是要報複戲弄裴姐姐的，怎的反倒把人送出宮去了？！

他獨自立在偌大的寢殿裡。

孤獨如水般襲來，幾乎將他整個淹冇，他嗅著空氣裡殘留的子甘香，很清楚地意識到，他絕對承不住再次失去裴初初的痛苦。

陪他長大，陪他走過那麼多年的春夏秋冬，他甚至還曾與約定，冬日裡要親自為暖手。

那是他絕不能失去的裴姐姐呀！

他已捨不得再放走。

隻是……

怎樣的喜歡，纔是裴姐姐想要的喜歡？

天已暮。

宮裡的宴席已經散場。

彩雲宮。

蕭明月赤腳坐在窗臺上，無聊地數著天上漸漸升起的星辰。

蕭定昭就坐在殿中，獨自酌酒。

月照落滿殿。

兄妹倆誰也冇說話，像是把心事藏在了月和佳釀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