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綃和秋娘來了沒幾天，明蘭愕然發現，關心顧廷燁牀上生活的人著實不。

某日，賴媽媽興的跑來，先是滿口諂奉承，把明蘭誇的跟朵花兒似的，直說的明蘭耳朵發麻，才奔向主題：“……夫人年紀輕，怕是不知道，咱們這樣公卿之家，妻妾之間也要講個規矩的，夫人瞧著什麼時候有空，排個日程出來，老爺著去各房裡歇息，以後家裡就一切太平了！”

明蘭半響無語，頭一回實打實的生了氣，瞬間冰冷的目直過去，賴媽媽的笑容凝固在臉上，惶的住了，看明蘭面不善，討好的笑著：“夫人別怪我多事，我也是爲了夫人著想，免得夫人落了個‘善妒’之名。”

明蘭心中冷笑，真當是什麼都不懂麼，居然這麼明晃晃的欺負到頭上來了？！妻妾值這套，實質上防的是妾室，是怕男人被迷昏了頭，作出寵妾滅妻的勾當來，簡單的說，是爲了約束男人不要專寵某個小妾才作興出來的約束型規矩。

可事實上，這套規矩沒多大戶人家真能貫徹。

明蘭好容易才緩下冰冷的目，擺出淡淡的微笑：“我確是不知道規矩，媽媽想是知道的。我便要問上幾句了，第一，當年老侯爺的頭位夫人，可曾排過這日程？”

賴媽媽當即卡殼了，大秦氏在時，別說妾室通房，顧老侯爺連母蒼蠅都沒過。

明蘭再問：“那白氏夫人和如今的太夫人可曾排過？”

賴媽媽梗著嚨說不出話來，白氏就不用說了，就是以賢惠稱著的小秦氏也沒排過。

明蘭開始冷笑了：“那我大嫂子和我弟妹房裡，可曾排過這個？媽媽可去勸過？”

賴媽媽說不出話來，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臉上的表比哭還難看。

明蘭淡淡道：“敢媽媽只‘關照’我一人來著。”

賴媽媽這才知道麻煩了，這位年輕的夫人心思通，言語厲害，比一般主母還難糊弄，惶恐的要下跪，明蘭一個眼神過去，小桃突發大力鷹爪功，生生把人給攔住了，明蘭微笑的十分溫：“媽媽金貴，我當不起。”

賴媽媽不額頭冒冷汗，卻也一時說不出什麼來。

把人送出門後，丹橘氣極了：“夫人，不能這麼算了，們太欺負人了！”小桃趕出餿主意：“咱們尋個錯，狠狠的責罰，最好能打一頓板子，不消停！”

明蘭沉著面孔，攥著拳頭，也不知在想什麼，久久才道出低低一句：“果然厲害，若我真狠狠發落了，只怕正如了那頭的意；越要這兒出事，我越要‘一團和氣’。”

丹橘和小桃面面相覷，不解其意，明蘭擡頭問道：“賴媽媽來府裡這些日子，可與人有過爭執？或是吵架？”

“怎麼沒有？”小桃道，“那幾個媽媽都仗著是服侍過長輩的，各個鼻孔擡的比天還高，沒事就數落旁人幾句來顯擺自己份呢！賴媽媽尤其可恨，又因沒落著什麼巧宗兒，總尋那些有差事的麻煩，結下了不樑子。”

“那就好。”明蘭淡淡道。

隔日下午，明蘭就提拔了後園的王五媳婦，暫領了林旁一荒地的栽種差事。

府中上下人等均是不解，這差多人搶破了頭的想要，那王五媳婦素來耿倔，不善鑽營，怎麼就到了？其實這差事明蘭原是預備留給翠微丈夫的，誰知那何有昌在前院待人學管事剛學出些味道來，便自辭了。明蘭一時之間心裡沒有合適人選，便拖到如今。

“那王五媳婦要來謝恩。”翠微進來稟道。

明蘭擺了擺手，反問一句：“你確定是最適當的？”

“我和崔媽媽冷眼瞧著，在那幫人裡頭，算是最不錯的。”翠微點點頭，“利，子直，但還算明白，也有幾分機靈，我四下問了，在府里人緣不錯，大多是爲著打抱不平才和賴媽媽吵起來的。不過，我到底識人不久，也說不好有什麼其它的病。”

“哪有十全十的？”明蘭苦笑著，“不過是暫時借一用罷了，若做的好，那便把這差事真給了；若不好，隨時可以擄了。”

一旁的丹橘在門口細細張了，轉過來輕聲道：“夫人放心罷，昨夜咱們不是瞧了卷宗麼？王五媳婦雖自己沒料理過土地，但男人卻是在莊子裡做過農活的；旁的幾個雖會農活，卻搬弄是非，有些不知分寸。”

明蘭點了點頭，下定決心，道：“翠微，你不用來謝恩了，只與說兩句話。一是，好好辦差，不要人拿住了把柄，我瞧著呢；二是……”明蘭微微一笑，“賴媽媽是侯府的老人了，脾氣極好，爲人又和善，‘好好敬著’。其它的，什麼都不要說。”

翠微眼睛一亮，立刻點頭出去，丹橘也似有明白，只有在炕幾上拼著錦緞布頭的小桃呆呆的：“這能嗎？”

明蘭緩緩道：“若真是個機靈的，就該明白。今日之後，這件事你們不要再提半句，看見賴媽媽也要好聲好氣的，決不可拌，有什麼消息只來通報我就是了！”

兩個孩一齊鄭重應了。

翠微的眼不錯，王五媳婦果然是個明白人。

一邊料理差事，一邊和賴媽媽尋釁吵架，兩不耽誤，分寸掐的很好；府裡有些心明眼亮的也漸漸瞧出門道來了，原先都讓著避著賴媽媽的，如今都不忍著了，每每一有事端，便是一大羣人上去兌賴媽媽，從家男人喝酒賭錢，一直譏諷到家大閨嫁了個腦滿腸的老財主，云云笑料，不一而足。

賴媽媽氣的渾，卻又無可奈何，單難敵衆口，就算拉上個刁媽媽幫手，也是敵衆我寡，實力懸殊。嚎喪哭號，沒有對方嗓門大，打起架來，更不過是鬧個鬢髮散油糊汗的醜態，況且賴媽媽到底年紀大了，常氣的臉發紫，一口氣哽住了，手腳。

這時，明蘭就會大張旗鼓的去請大夫，好湯好藥的問著，白花花的銀子往裡投，再‘語重心長’的責備那幾個吵架僕婦幾句，不輕不重的罰幾個厲害的，以示‘控制衝突尺寸’。

等賴媽媽緩過勁兒來了，再循環一遍上述流程。

待到明蘭第三次去給太夫人請安時，太夫人忍不住問了一句：“賴媽媽在你那兒可好？”

“好呀。”明蘭巧笑嫣然，“賴媽媽是您用過的人，那還能錯的了？”

“可我怎麼聽說……常與人拌？”太夫人遲疑道。

明蘭微笑著：“哪有這事兒！不過是賴媽媽管事嚴謹，對下頭人嚴了些，難免斥責兩句。”話頭一轉，明蘭忽道，“若說有事，賴媽媽還真有些事。”

太夫人目一閃，不聲的問道：“什麼事？”

明蘭不安的低聲道：“都是我沒顧著賴媽媽的子，想來到底是歲數大了，我卻總麻煩管這管那的，害累病了。這都請了兩回大夫了，一位是城南萱草堂的張世濟老大夫，一位是小鄭夫人薦來的李崇大夫。他們都說是老人家不堪勞心勞力，還有些被氣著了。唉……怎麼這樣呢？若真有個好歹，我，我怎麼對得住您呢？”明蘭一連聲的低聲致歉。

太夫人神一驚，倏忽一閃而過，倒是邵夫人看明蘭十分自責，溫言說了兩句：“弟妹別太往心裡去了，這兩位大夫我都知道，醫醫德都是極好的，賴媽媽也算有福氣的了。再說了，自來管家理事的，哪有不氣的，便是我，上有婆婆看顧著，下有弟妹妯娌幫襯著，當初也了不下頭人的氣！”

太夫人容慈藹，微笑道：“你嫂子說的對，你別往心裡去了。”又好言好語了明蘭許多話，又試探道，“若是賴媽媽實在不得用了，不如我再給你幾個人……？”

“瞧您說的！”明蘭開朗了神，故作生氣的玩笑著，“我有了這許多幫手，蓉姐兒們又是極省心的。幾位媽媽都幫扶了我快兩個月了，我就是再不濟，難道還能理不順那一畝三分田？！再見天兒的向您求這求那的，不知道的人，還道我孃家不會教閨呢？那我以後也沒臉出去見人嘍！”

“你這丫頭！”太夫人似乎被逗的很樂，指著明蘭直笑，邵夫人也掩袖輕抿脣，朱氏笑的最開心，但的眼睛卻不斷去瞟太夫人。

……

“一點沒吵？”煊大太太低嗓門道。

一個婦人打扮的年輕媳婦湊著道：“不但沒吵，屋裡還陣陣笑聲，很是融洽呢。”

煊大太太瞧了眼閉的門窗，長長出了一口氣，讚道：“我這堂弟妹果然了得，大伯母是遇上對手了。要不是田媽媽著來報我一句，我還真當們什麼事沒有呢。”

那媳婦子似是適才跑的急了，拿帕子不斷揩著汗，輕聲道：“澄園那兒看的跟鐵柵欄似的，輕易不好打聽，虧得您覺著賴媽媽請大夫有些古怪，託人去問了田媽媽。”

“我這弟妹也太謹慎了，就算流出些言語又如何？”煊大太太笑的瞇起眼睛來，“這般周全作爲，如今外頭誰不誇仁心寬厚，善待老僕！”

“我要是賴媽媽，索撕破了臉，鬧了出來！總好過這般氣，聽說也去賠過罪的，卻燁二夫人都堵了回來！”那媳婦子道。

“你知道什麼？！裡頭的緣由哪是可以明說的！”煊大太太瞪了一眼，笑道，“難不賴媽媽來侯府喊冤，說燁二夫人因勸了幾句要妻妾值便惱了，然後挑唆下人給氣？呵呵，這話要是一說，賴媽媽幾輩子的老臉算完了。”

“好姑娘教教我，這話怎麼說的？”那媳婦子奇道。

煊大太太愈發低了聲音：“你瞧瞧咱們府裡，哪屋是妻妾值的？像煬大嫂子跟守活寡似的，倒是想排個日子，也得男人願意親近呀？”笑的厲害，忙捂著些聲音，“我婆婆，五嬸嬸，這把歲數了，還有各房的老姨娘和那些失了寵的。這日子該怎麼排？賴媽媽這話要是說出去，是當真呢，還不是不當真呢？要是當真，們倒是樂了，府裡卻是一場大風波！”

“原來如此，還是我家姑娘通！”那媳婦子很湊趣的擺出一副教的欽佩模樣，順帶拍馬兩句，“就算姑娘您排了日子，咱們姑爺也不肯去的。”

煊大太太眉開眼笑，十分用：“再說了，如今人家小兩口正是裡調油的新婚，賴媽媽不但尋釁，若還出去嚷嚷，人家不會說我那弟妹半句不妥，反倒會怪賴媽媽柿子撿的，闔府的太太都不勸，只去‘勸’一個新媳婦？嫡子都還沒生呢，就著給妾室挪日子？若真如此，我那大伯母就說不清了，呵呵，人可是給的。既然什麼話都不說，就只能看著人家做戲，由落個好名聲。”

那媳婦子跟著一起賠笑：“這麼說，賴媽媽便是完了？”

“若是聰明的，就趕一邊兒著去，別出來現眼，興許這事就淡過了；不然，呵呵呵，弟妹不是說了嘛，媽媽是太夫人給的，除非犯了什麼‘大事’，不然只有敬著的道理。”

那媳婦子連連點頭，又是一頓馬屁山響，煊大太太樂夠了，才又喃喃道：“……大伯母這招是落空了，也不知弟妹怎麼治那兩個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