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斯年比高了整整一個頭，抬手了的額頭，還用手奪量了一下的高，“大半年不見，好像長高了一些。”

“是嗎，我倒是沒有測量過。大哥這幾個月在外面還算順利嗎？”

“當然順利，原本前兩天就該到家了，結果上面突然有通知下來，說要給我晉升，這就在軍營里多耽擱了兩天，趕慢趕才在今天回到家。”

“那這一次回來還走嗎？”

季斯年點頭，“只能在家里待一段時間，等過完年就要隨軍隊南下。這一次回來也是想回家看看你們。”

從這一句話，衡玉就能判斷出局勢不是很好了。

北伐軍北上而來，氣勢洶洶，華夏人的刀槍沒有對準外敵，反倒先行對準了彼此。不過若是一切順利，讓分離割據的華夏就此初步一統，也算是好事。

兩人邊說著話，邊走到沙發邊坐下。

衡玉道：“能待個幾天也好，你在家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季斯年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包裝致的盒子，遞到衡玉面前，“回家之前特意去了趟首飾店，給你買了份見面禮。”

“大哥你偏心，只給小妹準備了見面禮，我和大姐的呢？”季復禮的聲音從不遠飄了過來。

衡玉已經手接過禮盒，聽到聲音，轉頭看向玄關，果然瞧見了季復禮和季曼玉，他們應該是正從外面回來。

季斯年站直，臉上的和褪去，又變了剛剛還沒見到衡玉時的冷厲。

“見面禮？”他說話的聲音有些輕，帶著些似笑非笑，“父親在寫給我的信里可是說了，你去參加游行示威反對大帥的政策，被抓進了牢里？不如我們來算算總賬再討論討論見面禮的事吧。”

季復禮被嗆住了，忍不住咳了幾下，這才連忙拱手告饒，“大哥，我想起來我還有些事要忙活，告辭了。”轉就往樓上跑去。

兄友弟恭什麼的還是留到以后吧，大哥對他可不會懷有什麼仁慈之心。

畢竟就連季復禮自己，也覺得他之前那件事做得蛋的。

一眨眼的功夫，季復禮就跑得沒影了，完全不像在外人面前那風度翩翩的季二，莫名顯得有幾分慫。

季曼玉失笑，角往上勾了勾，這才扭頭看向季斯年，聲道：“大哥，歡迎回家。”

季斯年大步走到季曼玉面前，遲疑了下，抬起手了的頭，“這段時間你委屈了。”

季家四兄妹年紀相差都不大，衡玉和季斯年也只相差了七歲。

雖然都是從小一塊兒長大，但衡玉占了最，再加上弱多病，總是更讓人憐惜。季斯年斂，在家里除了對衡玉耐心十足，對其他人都是習慣冷著張臉。

一時之間，瞧見季斯年臉上的溫和，季曼玉忍不住眨了眨眼。

等回過神時，眼眶莫名有些泛酸。

有時候就是這樣，讓人變得脆弱的，不是來自敵對者的惡意，而是親近之人一句溫的“你委屈了”。

季曼玉掩飾般別開頭，“沒有啊，都過去了，我現在過得越來越好。如果不是和郁離了婚，也許我這輩子都要困在后宅里，哪里能像現在這樣，跟著小妹讀報紙，跟著二弟學英語。”

季斯年收回手，抵在邊咳了咳。

他也有些不習慣這種溫。他在十五歲時就加軍隊，這些年和家里人也沒怎麼好好相過。

“我也給你準備了見面禮。”季斯年從懷中再次掏出一個首飾盒，遞給季曼玉。

等季曼玉接過，季斯年便坐回到衡玉邊。

兩人挑揀著些趣事在聊，多數時候是衡玉在問，問到了季斯年才回答。

他的描述很簡單，偶爾談到戰場上的槍林彈雨，都是輕描淡寫含糊過去。

在他的描述中，好像槍里來彈里去，都帶了幾分與火的浪漫。那些殘酷的事，他一點一滴都沒對衡玉提起。

衡玉忍不住失笑，在心里和系統道：“這麼一看，我還真是生活在了象牙塔里。”

這個紛的世道里，一家人明明各有各的難，但都在極力維護著的單純。

這也是那麼不好，還能活到現在的原因吧——什麼都不用心，安安心心養病就好。

“那大哥有沒有過什麼很嚴重的傷？”衡玉不免問道。

季斯年笑了下，“也還好吧，說一點兒傷都不你也得以為我在騙人。不過我算是軍隊新貴，很多危險的事也不到我去做，的傷也都是小傷，養養就好了。”

季父只是個普通商人，在軍政府沒什麼人脈，季斯年在軍隊里自然沒什麼背景。可他還是為了為軍隊新貴。

這自然是因為他被上面的人所看重。

但這樣的看重是怎麼來的，還不是因為他敢打敢拼，做什麼事都是沖在最前面，立功極多。久而久之，才為了軍隊新貴，也才能夠節節晉升。

衡玉把一切事都看得徹，握住季斯年的手，“別因為自己年輕就不把當回事啊。”

“小妹長大了。”

衡玉哭笑不得，不再聊這個話題，挑著些家里的趣事和季斯年聊起來。

又過了一會兒，季父得到傭人的報信，知道季斯年已經回到家了，把面廠的事暫時放到一邊，連忙趕回家里。

一家人圍坐在餐桌前，邊吃著晚飯邊聊天，氣氛熱鬧。

沒過幾天，就到了除夕。

這時候年味還很重，越是在這樣的張局勢，百姓們對過年的期越發強烈，都期待著新的一年到來，辭舊迎新。

衡玉從一大早醒來，外面的炮竹聲就不絕于耳，還有小孩子的鬧騰歡呼之聲。

睡不著了，只好從床上爬起來，換了新做的服，下樓給眾人拜年。

季復禮瞧見坐在沙發有些無聊，給準備了不糖果餅干，“外面有很多小孩子，你拿些糖果餅干出去分給他們。”

這條街上的住戶能住得起小洋房，家境都不會差，但隔壁那一條街住著的人家境都很貧寒，逢年過節能多吃上一些已經不錯了，要說糖果和餅干這些零那還是的。

在曾經的天子腳下，這里的人都過得如此貧寒，可想而知在其他地方，底層百姓的生活又是怎麼樣的——只會更慘。

衡玉想了想，點頭道：“也好，大姐和我一起去嗎？”

季曼玉正在翻看報紙，早已養習慣，每天早上都要翻上兩三個小時的報紙。聽到衡玉的話，把報紙合上，“好。”

衡玉的不好，萬一被磕著著就不好了，得在旁邊看著才能放心。

說著要出門，但出門時已經是十分鐘之后。

季斯年幫衡玉戴好圍巾，套上茸茸的帽子，季復禮遞了雙羊絨手套讓套上。兄弟倆檢查的著裝無誤，這才讓出門。

折騰得衡玉都不想出去了。

不過才剛一出來，就知道穿得多的好了。隨口一哈氣，都形了白茫茫的霧氣。

地上的雪已經變了冰，踩在地上若是一個不注意就會倒。季曼玉扶著衡玉小心走著，另一只手提著滿滿一籃子的糖果和餅干。

剛走出季家小洋房所在的巷子，衡玉就看到有不小孩子在放鞭炮。上穿的服還算臃腫，不過看著布料有些舊，也有些寬大，大多數是把哥哥姐姐的舊服改小。

等他們放炮竹的空隙，衡玉走上前給他們分發糖果，笑著和他們聊天。

糖果餅干對這些小孩子來說是個大殺，很快，他們連炮竹都不放了，圍在衡玉邊說話。

等衡玉把一籃子糖果餅干分發掉，這些小孩子才開開心心蹦噠著回家。

衡玉拎著籃子站起，左右張著尋找季曼玉，發現季曼玉站在街角那里等著，邊還站著一個穿長衫、氣質文質彬彬的年輕男人。

瞧見衡玉走過來了，季曼玉笑著介紹道：“莊先生，這是我妹妹季衡玉。小妹，這位是北平大學的教授莊子鶴先生。”

若是以前，貿貿然見到一個陌生男人，定然會有些許張。但經過這幾個月的鍛煉，季曼玉給兩人做介紹時，姿態大大方方，和曾經判若兩人。

“莊先生好。”衡玉輕笑著打了聲招呼。

莊子鶴亦道：“季小姐好。”

他的相貌不算特別出眾，但很耐看，帶著一民國文人特有的寫意風流。

這種氣質，不像季二哥那種貴公子般的瀟灑風流，而是腹有詩書氣自華。

“既然季小姐已經忙完了，那我就不打擾你們姐妹兩了，告辭。”

莊子鶴離開后，衡玉看向季曼玉，“大姐是怎麼認識這個莊先生的？”

“這位莊先生是過來親戚家過除夕夜的，出門來找親戚家的小孩子，發現那個男孩子正圍著你要糖果餅干吃，就安靜站在一旁等待。我站在他旁邊，兩個人搭了幾句話，就忍不住聊了起來。”

季曼玉扶著衡玉回家，邊走邊道：“難怪莊先生年紀輕輕就為了北平大學的教授，我問了他好幾個問題，莊先生都輕輕松松回答出來了。他得知我自學完了小學的課程，還鼓勵我繼續學下去，等六七月份去考大學，這也太看得起我了。”

“有什麼看得起看不起的，大姐何必妄自菲薄，你現在已經開始學習中學容，等半年后未必不能去考大學。”

瞧見季曼玉下意識想要反駁，衡玉再次開口，“也沒說讓大姐你考北平大學，不如先試一試考個普通的大學？”

季曼玉沒回話，但神間還是有些心的。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衡玉沒再說下去。

季家宅子已經到了，一進門，衡玉就連忙把圍巾和帽子摘掉，省得在家里熱得慌。

客廳里坐著兩個人，是季斯年和一個不認識的年輕生面孔，他正畢恭畢敬站在季斯年旁邊，看著應該是季斯年的下屬。

季斯年臉上表冰冷，瞧見衡玉回來了才多了幾分溫度，“回來啦。”

握住的手，發現溫度冰冷后，讓衡玉坐在旁邊，他幫忙捂熱了讓把手松開。

下屬在旁邊看得滋滋稱奇。

季斯年年紀輕輕就得到上面人的看重，別的不好說，但子狠厲、沉不定在軍隊里是出了名的，尋常時候下屬哪里見過他這般模樣啊。

季斯年這才注意到旁邊的下屬，他揮了揮手，“你先回去吧，事我已經知道了，過兩天就會出發。”

下屬離開后，衡玉問道：“是出事了嗎？”

季斯年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他回道：“軍隊有些事需要忙，大年初三我就要回軍營了，初四這天我要跟著軍隊離開北平。”

“這麼快就要走？”

“對的，事耽誤不得，你在家好好待著。”季斯年想了想，補充道，“要記得給我寫信，我可能沒時間回，但你們寄去的每封信都有看的。”

“好的。”衡玉行了半軍禮，臉上神嚴肅，像極了剛剛那個下屬的表。

季斯年被逗得一樂，抬手在的腦門敲了敲，“不許作怪。”

很快，家里人都知道了這個消息。季父和季復禮臉上的表都有些僵，顯然是知道一些，不過沒有持續很久，他們的臉又都緩和了起來。

初三這一天，衡玉被陳嫂起床時，季斯年已經離開了。

他不習慣什麼離愁別緒，天還沒亮就從季家離開了，家里人當時全部都沒有睡醒。

“大爺就是怕您難。”陳嫂給衡玉端來熱水洗漱時，不免說一句。

衡玉笑道：“我知道。”

這個時代就是這樣，兒長在家國大義面前，全部顯得微不足道起來。

季斯年在軍隊，季復禮也不是個會眼睜睜看著家國淪陷什麼都不做的，季父是個國商人，也會一步步為這個時代做些事，就連季曼玉都在一點點長。

他們這個家現在還算平靜。可到了很多年后，也許都會在自己認為正確的道路上前進，許久不能再見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