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貴如油,幾場大雨降下之后,就猶如在江山畫卷之上潑了一捧瑤池水一般,蘇醒了萬,芳草碧綠,迎來滿眼的春花爛漫。
方婉之觀著北晏山漫山遍野的梔子花,連帶服上都沾染了那份醉人的甜香。
也第一次覺得,瀾卿將作畫的位置選擇在京郊的這片地界,是他唯一讓人覺得風雅的品質。
近些天,瀾卿似乎很閑,或者說,他在躲清閑。因為逐漸看到一些生活必需品出現在茅屋里,也會在小院,看到竹竿之上曬著的一些他的。
竹青的錦袍,下擺和襟口都勾著致的金紋花,料子也是極上乘的,昭然若揭著這個摳貨是個極會自我的人。
從未認為瀾卿是會住在這樣一間茅屋里的人,只是這段時間,他好像并不想回家,作畫的時辰也比往日長上許多。
瀾卿不是一個喜歡說話的人,沒銀子賺的時候就閉。方婉之卻是一個近乎話嘮的人,會咬著一個小點心,彎著一雙眉眼跟他聊很久。
比如東長街的梨子比西街的好吃,日頭快落的時候會降到三文。
比如隔壁王二娘家的小孫子過幾日便要滿月了,囑咐他出門的時候記得從后門走,免得被人家請去吃酒,又要掏銀子。
再比如出門左拐第一戶老張家的燒餅做的可真好吃,新娶的媳婦是街頭賣芝麻的盧老漢的閨,當真是門當戶對。
也時常能聽到進門之前,跟周圍鄰里含笑打招呼的聲音。
每當聽到這些的時候,瀾卿都會不會接茬,但是他也不會打斷,只由著一個人嘮叨。時間長了也會琢磨著,前門里老李家的婿是不是真的跟村東頭的姚春花和離了,砍柴的焦二狗真勾搭上了守寡的阮繡桃?
這對于一個自命風雅,格調很高的公子爺來說,實在是要不得的。
又是一日作畫的間隙,方大姑娘說有些累了,想要歇歇乏,笑瞇瞇的盤坐在團上問。
“瀾爺可知道京城里新開了一酒樓,剛一開張這賓客便客似云來,老板娘是常州人,著一口常州方言,人甚是爽朗。我今兒從那兒路過,也買了一道名為《猴子撈月》的菜品,是他們那兒有名的招牌菜,您要不要嘗嘗?”
說著,還晃了晃手里頭的食盒。
瀾卿瞧著方婉之那一臉我想坑你的樣子,心道你還想坑我的錢?慢條斯理的往里丟了只葡萄。
“不要。”
方大姑娘聽后也沒再勸,點點頭應了,將子一扭,背對著他打開食盒。
“如此,那奴家便下筷了。”
竟也沒有多讓讓的意思。
趕巧皮皮在這當口進屋,一瞧見方婉之食盒里的東西,不由瞪大了眼睛,甚是驚奇的樣子。
方大姑娘笑著出一指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模樣像只油的小狐貍。
這些作,都被窟窿后那雙眼睛收眼底。他撇了皮皮一眼,又撇了一眼,張口道。
“...多銀子?”
天底下自然沒有白吃的午膳。
更何況他前兒個剛哄了方婉之花了五兩銀子喝了他一口井水,顯然丫是記著愁的。
果然那姑娘笑了,堪堪比了個手勢。
“十兩銀子,奴家可是還沒過呢。”
價錢就算翻了一倍。
瀾卿懶洋洋的靠回椅子背上。
“你倒是比我會算計了。”
“奴家哪敢在您眼皮底下算計啊。就這道菜啊,買的時候可是排了整整半個時辰的隊呢。您若不吃,奴家可筷了啊。”
瀾卿許久沒有應聲,又不肯承認自己好奇。
就在方婉之以為他不會買了,打算轉過去的時候,突然看見屏風接銀子的小里擲出幾枚銀子,哐啷哐啷在地上轉了幾個圈。
“七兩,不賣拉倒。”
左右他昨個兒賺了五兩,算是讓占他二兩銀子的便宜。
需知,讓瀾卿這種坑慣了別人的人,花銀子讓別人坑,自打他會坑人起,這都是頭一遭。
方大姑娘自來懂得見好就收,手上也沒含糊,挪著小碎步就端著食盒走過去了。
將蓋了蓋的盤子小心翼翼的從里塞進去,覺到瀾卿手接住了,這才松了手。
“多謝瀾爺賞臉。”
人卻站在屏風后面聽著里頭的靜。
瀾卿起初‘嗯’了一聲,算是應了,轉臉打開蓋子,便是長長久久的沉默。
因為那不大的盤子里,裝的是一盤醋,上面點了一滴香油。
好一個猴子撈月!!
方大姑娘在外頭大笑著,敲敲屏風的邊兒。
“瀾爺,那酒樓還有一道《青龍臥雪》改日奴家帶過來,給您嘗嘗?”
與此同時,方婉之也依舊會詢問良人的況。也會自覺的在問之前掏點銀子,買一些茅屋里的東西用。
那樣瀾卿的心便會很好,也會愿意跟聊上一會兒。
自‘猴子撈月’之后,茅屋的擺設便逐漸齊全了起來。
新鮮的水果,放著香茗的茶桌以及梅花小凳。每一件上面都著一張小紙條。
‘頂香茗,一兩銀子一盞,五兩銀子一壺。’
‘梅花小凳,三兩可以坐一個時辰。’
這小打小鬧的東西,就像某人的惡趣味一般,充斥在這個狹小空間里,欠揍的甚至有些孩子氣。
方婉之是個比較識相的姑娘,喜歡說話,卻并不算聒噪。每日幾個時辰的相,兩人竟也融洽。
然而最近幾日,他們似乎都有些不開心了。
這話得從三天前說起。
方婉之吃著一兩銀子三塊的小點心問瀾卿。
“您除了良人的爹娘是誰,房產多寡,便沒旁的知道的了嗎?”
玉塵奉宛有個規矩,便是選了三品員以上條件的,都會提供幾戶人家供客人選擇。
就比如方婉之這一單,在畫像作好之前,是可以據自己的喜好挑一戶最為滿意的。
然而這麼多天過去了,瀾卿告訴的只有。
“宗人府丞的三兒子尚未娶妻,家里有個棺材鋪子,兩房舍。”
“大理寺卿的長子有三房小妾,京郊有兩個宅子,不錯的。”
“其實督察院左督史林青你也可以考慮一下,這人子骨有點不好,年紀也有五旬了。你嫁過去伺候幾年,等老頭子咽了氣,房子鋪子就都是你的。”之類的,再往深問,便說不知道了。
方婉之覺得,兩人大致在認知上存在一些問題,便商量著說:“您能不能跟奴家講一講對方的況,無關田產財力這些的。”
瀾卿在筆尖沾上幾抹桃描在的飾上。
“不關乎田產還有什麼?”
人品?長相?
他蹙了蹙眉。
“你們這些人,來這兒的目的不都是為了銀子嗎?...你子再側一側,我要勾服上的花邊。”
他說‘你們這些人。’語氣里并沒有鄙夷,也并不覺得這話有什麼不妥,僅僅只是在陳述。在瀾卿看來,子想要嫁個有錢的男人,就跟他財是一個道理,這世間的銀子總是比人心靠得住的。
但是這話在方婉之聽來,卻是異常刺耳。
我們這些人嗎?
方婉之知道,來這兒作畫的人都是看銀子說話的,于而言,也不過是想在嫁過去之前多了解一下對方的嗜好和格罷了。
是方家唯一的嫡,表面上瞧著食無憂,但是方正也只拿當做易品去教養。若說這二十年的千金生活讓從不甘到認命,再到沒心沒肺的裝傻充愣,心里還是期許可以遇上一個過得去的人的。至,能合得來吧。
但是也沒多做解釋,角起不眼底的笑意。
“瀾公子所言甚是,我們這些人,卻是沖著銀子來的。”
表面看上去也沒有什麼不開心,只是自那以后,再未同瀾卿詢問過良人的事。想要聊天的時候,也只跟門外挖土的皮皮聊上一會兒。
甚至有時瀾卿主同說話,也只不咸不淡的應一聲“嗯。”
這讓瀾卿頗有些不自在。
這樣略微僵的氣氛,一直持續了很多天。
他歪在窗戶邊上探出半個腦袋,很有些不滿的對皮皮說,等下方婉之來了,不許你跟說話。
嘰嘰喳喳的,吵死人了。
“為啥?就因為方姑娘不搭理你了?....再說您上次說的那話也確實不太好聽啊。”
哪有那麼跟姑娘家說話的啊。
而且這個方姑娘,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給他覺跟別的來這作畫的姑娘不同。笑容總是干干凈凈的,人也隨和很,沒有一點大家小姐的架子。
瀾卿聽后敲了兩下窗欞。
“誰用搭理我了?想要搭理我的人多了去,我是覺得你們太吵了影響了我作畫的興致。今兒下朝回來的路上還有好幾個請我吃飯的呢。”
他都懶得去。
皮皮眼掃他一眼。
“大人......其實您的聲一直也不怎樣的。就請您吃飯的那幾個,不也是前段時間被您坑的.....”
‘砰’
瀾卿直接把窗戶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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