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珈撲哧一聲笑，了淚眼朦朧的眼睛，口齒不清地嘟噥：“哎，最近或許睡眠不足吧，困死了。”

倪珞瞥一眼鏡子，見似乎真疲憊的，說：“到公司還有幾十分鐘，你先睡一會兒吧。”

倪珈點點頭。

倪珈到公司后，重新辦了張電話卡，又把之前的注銷。連跟倪珞去吃飯都懶得，爬上樓去睡覺了。

這一覺睡到晚上九點才醒，倪珈洗頭洗澡完翻了翻行李，發現吹風機沒帶。準備拿巾頭發時，安安靜靜的宿舍里，座機突然響了。

倪珈嚇了一跳，過去接起，探尋著問：“喂，你好？”

對方停了一下，很明顯沒料到是接電話，好像準備說“麻煩你找一下倪珈”之類的，結果直接接了電話，于是準備好的臺詞就梗住了。

奇妙的安靜之后，倪珈自言自語地咕噥：“不會是靈異電話吧……”又小聲問了一遍：“喂，你好？”

“嗯……”停頓之后，他的聲音很清晰，“你能下樓來嗎？”末了，加上一句，“我在你公司樓下。”

倪珈詫異了：“越澤？”

越澤怎麼知道在公司，還知道宿舍的電話呢？

倪珈疑，隨意套了一件細細的棉布長出門了。

下樓之后，就見越澤站在公司對面的梧桐樹下，雙手放在牛仔兜，微微低著頭，安靜又斂的樣子，不知道在想什麼。

倪珈總覺得這種在樓下等人的場景很微妙。

站在路這邊的時候，不經意停下腳步，細細看了他一眼，夜風中的年輕人子頎長，把白襯衫撐得很好看。

正是周末，公司旁邊是購中心，街上人來人往，他這種走到哪兒都是發的人，自然會吸引很多人的目。只是，他垂著眸，碎發遮著眼，整個人都著淡定從容的氣質，好像此刻街上的喧鬧，于他，是一片靜謐。

倪珈緩步走過去，到他面前站定。

整好他抬眸，便撞進一雙又黑又靜的眸子里。倪珈心神微，這樣一雙幽靜的眸子，很難不讓人心弦。

但倪珈也是平平靜靜的，一言不發，不害，不著急，不慌，直直看著他。

好像在說，你不說話，我就不說話。

越澤很是隨意地眼波一閃，就不聲地，把上上下下掃了一遍。

說實話，他還沒見過現在這樣不染塵埃，清湯掛面的樣子。

沒有化妝，頭發還是漉漉的，一張臉也是水洗過的白皙，臉頰有霏霏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平靜又略微好奇地看著他，輕輕抿著，或許是有一點兒很細微的不自然。

夜把的臉襯得像是某種稀有絕的玉，好像一捧就會細碎。

也沒有穿著華服，只是很普通的棉布長，規規矩矩的學生模樣，單純又可。腳下，居然踩著人字拖，幾只的小腳丫還無意識地翹來翹去，跟彈鋼琴一樣。

越澤收回思緒，把手中的袋子遞給，語調平穩而有張力：“貌似你手機掉了！”

倪珈奇怪地接過來看，是和被舒允墨去的那個同款的手機，“你怎麼知道我手機弄丟了？”

越澤似乎斟酌了一下，答：“收到了奇怪的短信。”

舒允墨那個神經病！倪珈心里暗罵了幾句，謹慎地問：“什麼短信啊？”

這次他回答得又迅速又簡單：“忘了。”

倪珈差點兒翻白眼，誰信啊？不過，他不愿說，也沒那個好奇心追著問。

倪珈握著手機盒子，思量許，覺得他應該是那種不容許別人拒絕的人，所以，語氣有些為難：“你的東西，我不好收……”

越澤無所謂地說：“反正也是別人送的，還有很多。”

你是倒賣手機的麼？這種謊話真是一點兒水平都沒有。

但倪珈也懶得拆穿，笑出一口漂亮的牙齒：“那我就開心地收下啦！作為回報，我請你吃宵夜吧。”

一個手機換一餐宵夜，公平的。

話說拿人家手短，所以倪珈很熱地提建議：“那個購廣場三樓的小龍蝦很好吃，還有燒烤，我們去吃那個吧。”

夜里，潔白的笑似乎放著。

他沒有意見。剛走一步，某人的肚子就咕咕了起來，咕~

倪珈片刻前還笑嘻嘻的，此時一臉窘迫，嘿嘿干笑了兩聲。

越澤角有一瞬間和的笑意，問：“沒吃晚飯？”

倪珈不好意思地肚子，實話實說：“太困了，從下午一直睡到剛剛才起來。”

“那就別吃這個了，太晚了，還是空腹，吃點兒清淡的吧？”他說著，垂首看了一眼旁走得慢吞吞的，帶著一點兒等待回應的意思。

倪珈抿著，認真點點頭。

這一點頭，夜風吹過，耳畔的幾縷發就調皮地飛舞了起來，他心頭一滯，有種想要幫把細發拂到耳后的沖。

他眸微閃，忽的想起生日前夕，他摟著起舞時心底的悸。

或許，夜總有一種讓人不可自控的邪惡力量。

他沒什麼表地抬起手指，模糊不清地指了指的耳畔，“那個……”

他目移過去，就注意到小丫頭的耳朵小小的，白白的，幾近明，給人一種細細的覺。

倪珈詫異地歪頭看他，不知他怎麼話才開頭，又安靜地放下了。剛要問為什麼，又是一睡意來襲，要打哈欠了。

倪珈拿手背遮住，極力控制著，小幅度地輕輕呼了一口氣，“嗚~~~”完了后，眼中還含著朦朦的水霧，繼續歪頭，有點兒呆呆茫然地看著越澤，等他繼續說話。

毫不知，這眼中水波閃閃，一臉懵懵懂懂，傻里傻氣的樣子，足以讓人了心跳。

“你剛才要說什麼？”問得很認真，眼中因哈欠而起的水霧，漸漸散開。

“嗯，你的頭發了。”

“哦。”倪珈滿不在乎，小爪子一拉，頭發就乖乖順順地在了耳后。

越澤：“……”

越澤平靜地往前走，低眉瞥一眼有些倦怠的容，問：“不是說剛睡醒的嗎？又困了？”

倪珈不好意思地了臉，嘟噥道：“或許最近睡了吧。”

他似有似無地嗯了一聲，聲音淡淡被夜風吹散，再無言語。

越澤帶倪珈去了公司西門的粥店，海鮮粥，蒸南瓜，叉燒包，蒸蔬菜，各種擺滿了一桌。倪珈早就了，胃口很好，歡歡喜喜地吃著。

他卻興致一般，有一口沒一口地，更像是陪著，跟著吃上一點兒。

他從來沒有吃宵夜的習慣，晚上七點之后再吃東西，就會腸胃不舒服。可看著這麼歡快的樣子，心里又比平常多點兒吃東西的興致。

他時不時隨意看上一兩眼，心想，這種見到食就兩眼放的樣子，好像一直沒怎麼變。

就像他第一次見到的時候，瘦瘦小小的，盯著桌子上的剩菜，烏黑的眼睛，亮得像狼一樣。

那時候，他看著，默默地在想，剛死了父母的他，和這個沒父母要的，是兩種怎樣的可憐？

小時候的，他還見過兩次。

一次是冬天，年的越澤坐在車里，等著蘇叔去路邊藥店給他買藥，目無意一瞥，就看見有個稍稍眼的小孩，抱著作業本，趴在便利店門口的破箱子上寫作業。

小孩凍得瑟瑟發抖，一邊寫字一邊朝凍得通紅的小手哈氣。

便利店大媽拉開門，沖嚷：“舒允墨你這晦氣的死丫頭，別在我門口擋生意啊！看見你這倒霉樣子，客人都不來了。”

小孩還振振有詞：“這塊地方是公家的。”

那時候的小越澤，鬼使神差地下了車，走進便利店里，買了一大堆東西，抱著紙袋子走出門的時候，掉了一雙手套在地上。

他心里有一莫名的安，可，剛要上車，后響起一個脆生生的聲音：

“小哥哥！”

小越澤扭頭，就見那個小孩已經朝他跑了過來，紅紅的手上捧著一雙手套，的臉干干凈凈的，

“小哥哥，你的東西掉了。”

年越澤皺了眉：“這不是我的。”

小孩也疑地蹙眉，很堅持：“是你的啊，我看見從你袋子里掉出來的。”

“我都說了不是我的。”年越澤冷冰冰地兇了一句。一抖，瑟瑟往后退了一步，眼睛烏溜溜的，像小，警惕地看著他，

他臉不好，不客氣地關上車門。

暗灰的車窗外，孩兒擰著細細的眉，清黑的眼睛里全是疑不解，還有點兒委屈。

車開時，越澤著后視鏡里越來越小的人影兒，心想，真是煩人的小孩，再不見就好了。

可第二年夏天，他再次見到了！

是在人流涌的大街上，捧著破破的小盒子，追著來往的人討錢。

有人往的盒子里扔上幾個幣，就會笑嘻嘻地點頭俯腰；有人不耐煩罵幾句，也笑呵呵地說對不起。

他再次心不好，默默地走過，腳步停了又緩，緩了又停，直到某個瞬間，終于，有一雙小手抓住了他的t恤。前進的步子徹底凝滯。

后的聲音，沒有那個冬天夜里的理直氣壯，而是模糊的口齒不清。是啊，這是一件多丟臉面，多難以啟齒的事啊：

“小哥哥，給點兒錢吧！”

他轉，無聲地看，眼眸又深又沉。

許是被他寂靜幽冷的眼睛嚇到了，手一抖，松開了他的衫，小心地往后退了一步，卻也沒有逃跑，仍是直直地看著他，沒有害怕，沒有躲避。

或許是看到，這個年也比大不了幾歲。找同齡人討錢，讓心底深的恥在一瞬間百上千倍地放大。

下，的臉，紅了。隨即，默默低下了頭。

可視線里，出現一只白皙而修長的手，一疊紅的錢放進了的盒子里。

驚愕地抬頭，年已轉離去。

越澤記得，好像就是從那時候起，他再也沒見過那個小孩兒。

直到很多年后，直到他長大了，時隔多年，再次看到了當年的那個小孩。

讓他很意外的是，孩開朗又活潑，臉上總是掛著明的笑容，和秦景們幾個生一起的時候，笑聲像鈴鐺一樣。

這樣子，一點兒都看不出是那個年過得極其凄慘的孩子。他甚至懷疑是不是認錯了，可名字沒錯，那雙眼睛，那張臉，也是沒錯。

其間還有一個小曲，他坐在休息室里休息，剛好推門進來，多看了他幾秒。

他抬眸看，一眼就看出，并不記得他了，只是一種生被好看的男生吸引而多看幾眼的況。

被他逮個正著了，臉一紅，窘迫地吐吐舌頭，隨即卻是大大方方地笑著，拿了東西，飛快地溜出去了。

那天，他不時地去看的笑容，莫名有種松了口氣的覺，像是心里有什麼沉重的東西放下了。

只是，后來他聽說了倪家的孫抱錯的事，知道原來應該倪珈。

自那之后，反而沒見過面了。

在倪家的壽宴上，真正的舒允墨仍舊像是倪家的大小姐，與張嵐和倪珞是親的一家人，迎客招待；而真正的倪珈，至始至終都沒有出現過，就連宴席上的座位是空的，也沒人提起。

他不知道，那時候的倪珈，困而悲傷，一個人躲在角落里哭泣。

但是，現在他或許猜想得到的。

越澤至始至終表淡淡的，直到倪珈吃完了，他才放下筷子。

倪珈見他其實沒吃多，而且因為自己不吃了才放筷子，忙問：“是不是我一個人把你的都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