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就真沒想到。

這麼多年，這高知夫妻倆把兒往國外一送，各人又一頭栽進自己的事業里。

好家伙，兒在國外錦玉食，到旅行。一回國，有好工作等著，還帶回來個英俊多金的丈夫。

標準的天之驕，人生贏家配置。

可他們一家呢。

除了天沾了個“他大哥是誰、大嫂是誰”的名頭，一好都沒撈到過。

別的就算了。

趙茹這次和馮慧商量好了，兒子怕辛苦不想考研，咬咬牙也要送他去英國見見世面。

但這一年四五十萬的學費生活費……

這麼多年大伯伯母總不能白喊吧。

不消趙茹開口，飯桌一落座，鐘盈就發現出不對勁來。

馮慧對太熱了。

臉清淡，鐘原還總勾著頭過來，想找說話。

“盈盈”兩個字還沒喊出口，被陳青安波瀾不驚的眼神一掃，忙抖抖索索換了“姐姐”。

果然，飯至中場，趙茹開始了的路演。

鐘盈仿佛回到了還沒辭職那會兒，都是拉客戶——有什麼不一樣？

當然唯一的差別是，馮慧是這麼笑著說的：“小軾秋容你們看，我掏了十五萬，他們兩口子出十五萬，英國租房生活費用太高，還不夠，剩下的你們能不能先借點兒？反正五萬十萬對你們來說，也不算什麼，等小原回來參加工作了，就還給你們。”

……先借點兒。

有還的嗎。

鐘盈在心底冷笑，顧秋容面無表，也放下筷子。

陳青安還站起，溫和斯文地給們添了點飲料。

這時候，所有目都集中在鐘軾一人上。

便是向來雷厲風行的鐘主任，也不一個腦袋兩個大，皺著眉問道：“小原，你既然……為什麼不考研？”

想了想，他還是把“既然家庭條件一般”給咽回去了，這話說了傷，可也是事實。

海外背景對就業有沒有幫助？當然有。

是不是必需品？不是。

那麼多普通家庭的孩子，踏踏實實在國念研究生，富簡歷參加實習擴充人脈學做科研，不也一樣才嗎？

去留學深造，見見外面更廣闊的世界。

在鐘軾看來，除了部分況特殊的專業，這就屬于一種“奢侈品”消費。

有經濟實力就去，沒有就別，又不會怎麼樣。

鐘原見伯父問，垂下眼聲音低：“……現在已經十月，來不及復習考研了。而且……而且留學中介費用也了。”

“哪兒能這樣呢？”

顧秋容忍不住出聲了，端莊麗的臉上滿是不贊同：“這都十月份了，除了簽了中介，雅思沒出分，學費沒落實，績點也沒刷上去，等于進度為0，那還不如考慮一下你伯父說的，復習考研。”

顧秋容怎麼可能是個簡單人。

全院兩千多個護士，爬滾打競爭出來一個護理部主任，業務能力不用說，手腕更是厲害。

婆婆和弟妹這點小伎倆，實在不稀得拆穿。

“秋容你這話就說的不對了，”馮慧一聽，立刻不滿起來：“你們把自己兒送出去見世面是對，侄子去就是錯了？他還是個男孩子，更應該見見呢……”

“媽，瞧您這話說的。”

顧秋容笑意流轉，不急不緩道：“人家都說自古婿是半子。您看，我和鐘軾挑來揀去，最后不是選了個也沒出去留過學的嗎？”

“青安既不是績不夠，也不是考不過雅思，更不是沒那個經濟實力，”顧秋容這話說的很是指桑罵槐，意味深長：“他不就踏踏實實國讀完博士的，這樣的孩子，我就很是看得上，不照樣把兒嫁給。”

鐘盈聽的低眉掩，差點笑出聲。

“是，媽說的很是。”

陳青安聞弦歌而知雅意，笑著湊趣：“我資質駑鈍，主要還是因為醫學部有您和爸這樣兩袖清風、一正氣、德高——”

“行了！”鐘軾打斷陳青安，不悅道：“我可沒教過你。”

唉，他是太知道了。

自己的媽和那個弟妹加在一塊，打個括號乘以十，心智手段也抵不上妻子一個。

更何況還有個狐貍似的婿。

這一頓飯，算是不歡而散，誰也沒討論出個結果。

最后臨走前，馮慧拉著鐘軾，期期艾艾回憶起從前他父親生前舊事，說的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他雖然怨過馮慧，怨對兒的冷漠，但想起兒時的事，到底很難徹底狠心。

他父親生前是名部隊科研人員，聰明忠誠又志存高遠，這一生的心都灑在祖國的西北邊陲。

為了兩個兒子的教育發展，馮慧沒有隨軍，而是與丈夫兩地分居，留守明城。

可以說他年時，過的是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的生活。

那時候，他對媽媽還是有極深的眷的，只可惜后來了家立了業，這才漸行漸遠。

說到底，五萬十萬這點錢，鐘軾沒放在過心上。

若是能換來馮慧滿意，他是意的，可他又……不能不在乎妻的果果想法。

他們這道行，這吃相，也的確太難看了些。

……

只是鐘軾沒想到的是，兒會比妻子更在乎這件事。

他向來覺得孩子清高自矜點，也有好。

所以鐘盈花多錢買什麼，做什麼消遣，他一概沒管過，典型的富養兒。

可這這，至于嗎。

鐘盈一從馮慧家出來，面就冰山似的冷。到了停車的街邊，沒跟陳青安走，反倒上了鐘軾的車。

完了。

陳青安暗道不好，也快步跟了上去。

這輛黑X5越野上，一時很詭，滿滿當當坐了四個人。

“爸，”鐘盈開門見山，語氣清淡就問：“所以你要給鐘原錢嗎？”

用的不是“借”，而是直接的“給”。

還是在新進門的婿面前，刺的鐘軾臉上火辣辣的。

他這個級別的專家大神，是真的已經很多年沒遇到這麼尷尬、被人詰問到不知說什麼的時候了。

鐘軾又是個標準外科醫生，直來直去格的人，當即語氣就沖起來：“要給也是我出，不到你心。”

“……我知道，你的錢你想怎麼花都可以。”

鐘盈放在膝上的手指絞著，語氣也低落下去：“可是爸，我不想你幫這個忙，好不好。”

鐘原要真是國念書沒錢，別說爸了，這錢都得借。

——可這明明就是故意宰們一家的招數。

哪有人知道學費不夠，還要先把中介錢給了，要去留學的，這要挾誰呢。

“盈盈，我一直都教育你要知道賺錢的辛苦，但也不能一門心思都扎進錢眼里去，這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走。”

鐘軾不明白兒怎麼突然計較起這個，失之余，話也說的重了些：“五萬塊不就是你一兩個包的數目？要真能讓鐘原去念書，學學好，我看也值得。再說了，他再怎麼樣都是你的脈至親，這是割舍不斷的，盈盈你換位思考下，要是哪天逢雪風他們問你借這個錢，你借不借？”

可有一就有二。下次不就是結婚沒錢，生孩子沒學區房了？

還要準扶貧到位，再送一程？

鐘盈是不明白爸這樣的聰明人，怎麼會繞不過這個彎來，只悶悶說：“逢和雪風就算借我錢，也肯定會記著還我的。”

一陣難言的寂靜。

最了解彼此的人，吵架往往也是朝最痛的地方。

真完了。

做婿和做丈夫都是高危職業，他們父倆是什麼格，陳青安都很門兒清。

果然。

“盈盈，”鐘軾怒氣翻涌，嗓音也高起來：“你現在怎麼那麼自私？我退一萬步講，就算是給又怎麼樣？我做伯父的，贊助侄子出國讀個書不行嗎？”

“鐘軾！”

這話簡直就是在拱火，坐副駕的顧秋容不悅道：“兒和你好聲好氣講話，你哪來的那麼大脾氣，真給捧上天了不知道姓什麼了你？”

鐘軾正想說什麼，就聽見在后座的婿一連“誒”了好幾聲。

鐘盈被爸爸那麼一說，沒反駁，也沒有更激。

陳青安發現時，安安靜靜的，淌了滿臉的淚。

“誒你你，這。”

這種覺怎麼形容呢。

就像心臟被人揪住般的窒悶，他環住，還是慌的方寸大，：“……怎麼啦？”

別說是他，就連鐘軾和顧秋容也嚇壞了。

這一車三個至親之人，加在一起見過鐘盈流眼淚的次數，都不超過五次。

鐘軾更是懵的徹底。

……他哪見過兒這樣。

鐘軾想起兒十七歲那年，準備去英國留學那次。

那時候，妻子在援青支邊，沒法請假回來，他提前很久就排出了假期，決意要把送兒去異國他鄉，安定好再回來的。

或許因為從小，送上學的次數之又。鐘軾到現在還能記起，當時鐘盈滿眼明的彩。

就在收拾好兩個28寸的大行李箱，準備帶去的前一天晚，他接到臨時通知，省一縣級市發生一起特大通事故，需要科室配合，急馳援。

他是行政大主任，于于理，都不可能走掉了。

看著那兩個28寸的龐大行李箱，再看看兒纖細窈窕的形，和陌生的異國他鄉。

鐘軾由衷覺得，是可以哭的。

可沒有。

只是抿了抿，笑笑讓他不要擔心。

可現在……

“……盈盈。”鐘軾嚨發啞。

“爸，”鐘盈應了聲，嗓音的，也很縹緲：“你是真的覺得我自私，還是貪財呢？”

“說起錢，我雖然捐的不多，可我賺的也有限，又有哪里不對呢？”

鐘盈自從做KOL賺錢后，每年都會拿出二十萬，讓父母拿去醫院捐給生命救助基金。

——不醫院都有類似基金，專門用來幫助急需進一步治療，但又因貧困難以繼續的。

這是所知道的，確定能幫助到別人的方式了。

“至于自私，可能我是真的自私吧。”

停了停，鐘盈的眼淚撲簌簌往下落，帶著泣音：“……可我就是不想你養著別人，不想你也給別人錢花。”

“他們都說你是天才，我知道，天才就應該擺在他該在的位置。所以你天忙做手做科研帶學生，從來沒時間管過我，這些……這些我都已經接了。”

鐘盈在英國那幾年，正好是鐘軾最忙的一段時間。

最早那會兒大家都還在用Skype視頻，鐘軾真的很有空理。

甚至最后，連的畢業典禮都沒參加。

和父親之間最的聯系就是，他賺錢，花。

那年期末，一連四天沒出過門，第四天是鐘軾的電話就來了。

還莫名其妙的。

鐘軾更無奈：“我一刷賬單，你都四天沒花錢了，我能不擔心嗎？”

所以現在，連這點特權，都要和鐘原分嗎。

絕不。

“我告訴自己，有的人天生兒心淡泊，這也沒辦法，可你現在又說，你要做個好伯父。”

說到這，鐘盈終于哽咽起來：“……鐘教授，那你把我放在哪兒？”

你明明。

明明連個好父親都做不到。

一時更沉寂。

車，仿佛連彼此的呼吸聲都聽不到。

積在心里好久好久的抑邪火，一下子全吐出來后，鐘盈沒心思去管爸媽怎麼想，更不管自己哭的鼻尖微紅滿臉是淚，推開車門就走。

真的很長時間沒哭過了。

眼睛有點，鐘盈忍不住去，卻被一只手擋開了。

那人撲面而來，把整個人按進了懷里。

有眼淚慢慢滲進陳青安的領口，冰涼的滾燙，激的他心跳轟鳴，偏又束手無措。

原來見到喜歡的孩子哭，是這種。

他再也不想會了。

卷著，梧桐，初秋風的氣息。

他們就這樣，在這條繁華的街邊擁抱。

鐘盈覺心里一寸寸褶皺、不甘和彷徨，都正在被這個可靠的懷抱，這個人悄然治愈。

“盈盈乖。”

他輕吻過的長發，溫低啞地哄：“……老公疼你。”

不會讓你再一個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是周五周六的更新二合一。因為周日要上個榜單，所以周六可能會修文，打擾見諒。

QAQ下次更新在周日晚上23點以后噢。

就如一位讀者說的，鐘盈不完，但很可。陳青安也有他的問題，但他們就是天生一對，至在我看來是。

謝謝喜歡這文的各位，雖然我寫的不好，又不小心寫了篇冷門文，但你們都是我碼字的力。

謝灌溉營養的小天使：想不到好名字 10瓶；琚年 2瓶；一期一會asd 1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