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記得我十五歲那年,我們三個人某個假期回國,一起去爬黃山。下來的時候,我媽說想鍛煉,就拍板決定不坐纜車。但是走到一半又爬不了,后來都是我爸背下來的。”
“四十多歲的人了,背著老婆下山,一邊背,還一邊挨罵。我媽就罵他,明知道爬不,也不勸坐纜車。我跟在他們后面簡直聽得匪夷所思,這還講不講道理了。結果我爸,唉,心甘愿地挨著罵,不僅得認錯,還得哄開心……”
“……”
“還有一次我印象特別深,我剛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那會兒我媽懷了我弟弟。那次好像是我印象中,我爸唯一一次跟我媽說了幾句重話,原因是我媽又一次出門沒看天氣預報,結果冒了。”
“明明是我媽理虧,懷著孕還總趁著我爸工作的時候,出去瞎溜達,又不帶傘……但是,就因為我爸說了幾句重話,他后來跪了三個晚上的鍵盤……”
舒雪聽到這里,真的是有點震驚,一口咖啡卡在嗓子里:“我的天……”
跪鍵盤?不是吧?這和李老先生的形象也太不符合了吧?
“沒騙你,真的是跪鍵盤,每次跪壞一個,我媽就面不改地繼續在amazon上下單……”
年紀大了,語速變慢很多,李忱一邊說,一邊喝咖啡潤潤嗓子,聲音忽地低了下來。
“不過要說我爸有多我媽,我是在我媽去世后的那三年,才徹徹底底地到的。”
“我媽比我爸早走三年,去世前一個月,我爸每天樂樂呵呵地在醫院里陪,那麼一個嚴肅的老頭,那段時間居然笑得比往年一整年加起來都多。”
“我媽臨終前有一天,好不容易清醒過來,忽然避開我爸,讓我和我弟之后千萬注意他的神狀態。”
“我們都很張,但我媽去世后那段時間,他表現得完全像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睿智老頭,和我們說話、和學生談的時候,思維清晰,邏輯敏銳。然而,我們后來發現,他其實是不正常的。有一些事,我現在想起來還是心里難。”
“他那會兒也九十了,年紀實在是很大了,腳不方便,其實已經很多年沒親自下過廚。但那段時間,他又開始下廚。”
“起初是有一天早上七點多,我看他在廚房里煎了兩個蛋,分別放在兩個盤子里,煎好之后就端到餐桌。我還以為是給我煎的,結果等我走到餐桌旁,就聽到他對旁邊的空椅子說,‘蔓蔓,今天是你最的單面太蛋,快吃吧。’”
“后來他又背著我們,開始做一些我媽吃的川菜。我那天雜志社有事,還是家里阿姨告訴我的。”
“家里油煙機是遙控的,他沒找到遙控,于是一邊炒辣子,一邊嗆得流眼淚。后來,他一個人坐在餐桌邊上,一邊吃著辣子,一邊給旁邊的空盤子夾菜,還仔仔細細地把里面的辣椒和花椒全都揀出去……”
“有天早晨,我爸沒出來吃飯。我敲我爸的門,他開門之后對我說,讓我小聲點,我媽冒了,在睡覺。我愣在門口,眼睜睜看著他走到床邊,輕輕拍著空無一人的被子喃喃自語:‘蔓蔓,睡吧,別怕,我就在你邊。’”
“他還有一次,吃晚飯的時候,笑著跟我弟說,讓他工作空了,來年春天的時候,帶他跟我媽去一趟江南,還說他覺得兩人年紀都大了,太折騰,是我媽嚷著非要去。后來,第二年春天,我弟請了假想帶他去,他卻已經病重了。”
李忱說到這里,有些哽咽。
“他對任何人都是正常的,只有我媽……我們都知道,他年輕時候的病復發了。但直到他去世,我們都沒敢告訴他這些。大概他去世之前,還是幸福的吧。”
……
沒有人知道,老先生臨終之前的那一個月,曾經清醒過來。
他無比清醒地意識到,他了一生的那個人,已經離去了三年,而他,也即將去找。
——人間如廣袤宇宙,而我這顆星球,總算圓滿地完了最終的演化。能夠活在這世上,擁你一生,我何其有幸。
他說:“人人都判定我有罪,你呢?”她說:“也許吧。”他笑了:“那你打算怎麼辦?”她說:“尋找證據,要麼給你洗清冤屈。要麼抓你,再等你。”他說:“好,說定了。”文案就是來搞氣氛的,不要被誤導。本文極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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