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延這話剛落, 上課鈴聲便響了起來。

這聲音簡直等同于解，眼鏡男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又飛速地道了聲歉。桑延也沒再計較，只掃了他一眼, 而后便回了座位。

周遭的人漸漸散去。

此時教室里非常難得地, 在老師到來前就保持著安靜的狀態。

溫以凡從屜里拿出課本, 翻到這節課會講的容, 思緒卻放在剛剛的事上。聯想到昨天在飯堂遇見桑延一行人的事, 慢吞吞地捋順。

所以就是, 其他人以為劈了桑延，跟向朗在一起了。

溫以凡筆尖一頓。

怪不得有人說惡心。

抬頭，往桑延的方向看去。

因為長得高，他的座位被安排在第一組最后一排, 跟中間隔了好一段距離。這會兒正低著頭, 不知道在看什麼書。

坐他隔壁的男生跟他說著話，他眼未抬, 臉上緒沒多多大變化。

溫以凡收回視線, 心想著晚點找個機會道個謝好了。

……

這只是溫以凡的想法。

本沒想到, 本找不著機會。

因為桑延的周圍幾乎不存在沒有人的時候。他像是無法獨立行走，就連上個廁所打個水，都是群結隊的。

溫以凡沒著急，想著總能找到機會。

這一等，就直接到了隔周周五放學的時候。

班里的值日表是按單雙周排的，桑延被排到雙周周五。因為要值日, 他比其他同學晚走了些。平時跟他稱兄道弟的人, 也在關鍵時刻選擇拋下他去打球。

桑延站在講臺，拿著抹布黑板。

溫以凡收拾好的東西, 背上書包走到他旁邊喊他。

“桑延。”

桑延側頭瞥了一眼，繼續黑板：“說。”

溫以凡誠懇道：“之前的事謝謝你了。”

他的作一停，又看。

“什麼。”

“班里人說的那些話，”溫以凡解釋，又道了聲謝，“謝謝你幫我說話和澄清。”

桑延噢了聲：“你這謝道得還及時。”

溫以凡：“嗯？”

“在我即將忘記這件事的時候，”桑延懶懶道，“你又幫我回憶起來了。”

“……”

知道自己這拖得確實有點久。

溫以凡有些尷尬，面上卻不顯：“沒找著機會。”

“不用了。”桑延沒把這事放在心上，把黑板剩下的最后一塊完，“這要跟我沒關系，我也不會管這破事兒。”

溫以凡點了下頭：“還是謝謝了。”

桑延沒再應聲。

溫以凡也沒多說，抬腳往外走。

走到門口，不知為何，又回頭看了桑延一眼。

他恰好把黑板完，這會兒似乎是想去廁所把抹布洗干凈。

抬眼的瞬間，與的目撞上。

桑延的神沒太驚訝，眉梢一揚：“怎麼？”

“啊？”

桑延吊兒郎當道：“還真要被我迷得神魂顛倒了？”

“……”

在他之前，溫以凡從沒見過這樣的人。

與生俱來的狂妄自信，骨子里的每一個角落仿佛刻滿了心高氣傲，卻又不惹人生厭。只會讓人有種，他生來就該是這樣的覺。

像個眾星捧月的存在。

所在之，總有芒隨同-

從二樓卡座區下來。

桑延進了樓下的員工休息室。

他坐到沙發上，翻出手機看了看，沒多久又放下。他的酒量不小，今晚喝得也不算多，但腦袋倒是莫名一陣一陣發疼。

桑延從口袋里翻了包煙，了一，用剛剛從樓上拿下來的打火機點燃。他自顧自地了會兒煙，沒多久，蘇浩安也進來了。

“你沒走啊？不是困嗎？”見到他，蘇浩安詫異道，“還是要等著溫神一塊回啊？”

桑延雙疊擱在桌上，沒搭理他。

蘇浩安坐到他旁邊，也從煙盒里了煙出來，看上去心不太好：“唉，我他媽本來都快調整好了，結果今天提到這個的，我整個人又不好了。”

“……”

“老子當了這麼多年的場浪子，”蘇浩安把煙點燃，但也沒時間去，一張不停地在說話，“這他媽還是我第一次被綠，你敢信，我長這樣——”

蘇浩安停了下，指了指自己的臉，強調：“我長這樣！還有錢！”

“……”

“但我被綠了！”

“你這智商，”桑延輕哂了聲，“還場浪子。”

“滾吧，你還是不是人。”蘇浩安譴責道，“我就沒聽你安過我一句！”

“安什麼？”桑延似是有些困了，眼皮耷拉著，說話也顯得低沉，“大老爺們兒說這些話矯不矯。”

“主要是，這王琳琳一直跟我說，那是表哥。”蘇浩安瘋狂吐槽，“我他媽還信了，還見過幾回，每回都好聲好氣地喊著表哥。結果我上回去找，兩人在那親得難舍難分。”

“……”

“我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草他媽個了比！”

“行了，”桑延不耐道，“不他媽都分了。”

“那我還不能發泄一下！”蘇浩安也開始不爽了，“你今晚咋回事兒？你兄弟我被綠了！分手了！失了！你居然還對我不耐煩！”

桑延聽煩了，忽地直起把煙掐滅：“我走了。”

蘇浩安一愣，這會兒再遲鈍，也察覺到了他的緒。

“你這是咋了？”

“……”

“你沒開車來，又喝了酒，你咋回去？”蘇浩安立刻攔他，“錢飛一會兒要過來，讓他送一程得了，你回去也沒事干。”

可能是覺得他說的有理，桑延沒起，又靠回椅背。

蘇浩安盯著他：“你這是喝多了？”

“……”

蘇浩安：“還是因為向朗心不爽？”

桑延依然沉默。

“你有這必要？他倆都認識多久了，要能在一起，早他媽在一起了——”說到這，他突然覺得這話放在桑延上也合適，立刻改口，“話說，你還喜歡溫以凡不？我本來是以為你還對有那個意思，才想著給你找個機會，讓你倆合租的。但我這看著，你對人這態度，又讓我覺得猜錯了。”

“……”

蘇浩安拍了拍他的手臂：“來，跟我談談心。我可以保證，我絕對不會像你那麼賤，人說什麼傷心事就你就往哪里扎刀。”

“我有病嗎跟你談心，”桑延笑，“你說你跟個喇叭有什麼區別？”

“……”蘇浩安噎住，正想跟他爭。

“老子就是困，”桑延耷拉下眼皮，說話欠欠地，“你還能腦補。”

“滾吧，”蘇浩安起了，“算我浪費。”

蘇浩安本就不是靜得下來的人，坐了這幾分鐘又打算出去外面浪。聽了桑延的話，他也覺得自己今晚有點兒矯，居然還覺得這什麼都看不眼的大爺會被影響了心。

出休息室之前，蘇浩安抬眼，看著這會兒躺在沙發上的桑延。

倏忽間，覺得他此時的狀態有些悉。

讓蘇浩安想起了，他們高考錄取結果出來的那一天。

蘇浩安績爛得一塌糊涂，高三時能進理科重點班，還是因為有個在一中當校長的舅舅。當時的制度是高考結束后先估分，等志愿報完了績才會出來。

從考場出來的那一刻。

蘇浩安就知道自己這回完蛋了。

但因為蘇父先前跟他說過。

如果他高考能考上隨便一個一本大學，就給他買臺新電腦。

蘇浩安極為心，考完當天就信誓旦旦地跟父親說，自己一定過一本線了，甚至連考上南蕪大學都輕而易舉。

蘇父聽信了他的牛。

第二天就給蘇浩安買了臺新電腦。

時間就這麼一天天過去，高考第一批次錄取結果出來的時候，蘇浩安一整天都不敢回家，在外頭的網吧呆了一整天。

后來干脆去桑延家了。

當時已經晚上八點了，桑延和桑父桑榮都不在家。

桑延的媽媽黎萍正在教桑稚寫作業，表溫溫和和的，讓他先去桑延的房間等著。蘇浩安來桑延家算是家常便飯了，也不覺得尷尬，直接進了桑延的房間。

蘇浩安打開桑延房間的游戲機，自顧自地玩起了游戲。一整天都對著這種電子設備，沒玩多久他就覺得困，躺桑延床上睡去了。

再有意識時，是聽見了一陣關門的聲音。

蘇浩安被這靜聲吵醒，睜眼見到了桑延。

年剛把房門關上，穿了件深黑的短袖，灰長。

上看不出來，但子有幾塊明顯深了些，加上他頭發有些潤，蘇浩安立刻問：“外頭下雨了？我來的時候天氣還好好的啊。”

桑延瞥他一眼：“你怎麼來了？”

“錄取結果出來了，”蘇浩安嘆息，“我不敢回去，怕被我爸打斷。”

“活該，”桑延嗤了聲，“吹牛的時候怎麼不怕斷。”

今晚他是收留自己的恩人，蘇浩安沒跟他計較：“你上哪去了？我等你打游戲等了半天。”說著，他看了眼時間：“我靠，這他媽都十一點了。”

“沒去哪，這不回來了。”桑延也沒去洗澡，坐到了游戲機前的地毯上，往他的方向扔了個游戲手柄，“還打不打？”

蘇浩安立刻起：“打。”

兩人邊打游戲邊聊著天。

蘇浩安：“你這麼晚回來，叔叔阿姨沒罵你啊？”

桑延：“可能嗎？”

“……”蘇浩安無言，“所以你這不是自己欠的嗎？”

他又問了一遍：“你上哪去了？你不是都被南大錄取了，這多爽啊。要是我有這績，我在家能當天王老子了。”

桑延：“你哪來那麼多廢話？”

“唉，”蘇浩安習慣了桑延的態度，繼續說，“我也不知道我能上什麼學校。我剛看到陳淺發了個說說，考上a大了。但我沒報a市的學校。”

桑延沒吭聲。

蘇浩安繼續碎碎念。

過了不知多久。

蘇浩安發現，游戲界面上，桑延所控的人忽地定在那一不，任由他打。他打游戲從沒贏過桑延，只當是他卡了，趁機瘋狂開大。

把他打死之后，蘇浩安才看向他，假惺惺地冒出了句：“你是卡了還是怎麼，怎麼這麼菜——”

話沒說完，就卡在了嚨。

也不知道為什麼，那一瞬間，蘇浩安有些說不出話來。

桑延正低著眼，非常安靜地看著手上的游戲手柄，卻又不像是在看這個東西。他似乎走了神，子微微下彎，看上去又顯得繃。

像個靜止的畫面。

又像是條快崩到極限的弓弦。

蘇浩安從初中開始認識他。

從認識的第一面起，桑延就一直是一副輕世傲的模樣。他眼高于頂，過得旁若無人，不在意任何人，也看不上任何東西。

像是生來就該活在頂端的人。

可在那一瞬。

蘇浩安莫名有了種錯覺。

他的一傲骨。

好像被人打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