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時分，靈渺寺擊鐘敲鼓、閉寺謝客。先前躲在樹后看的小丫頭也一路悄著回到靖安侯府，老老實實將所見所聞回稟給了明楚與柳姨娘。

明楚聽罷，不齒道：“今日見那沈玉，枉以為是個有幾分敢拼敢殺的可塑之才，比他那只會什麼酸詩的妹妹要高出不，卻不想也是個俗的，見著京里這些的子就走不道！”

小丫頭聽著覺得有些不對。

酸詩，。

忍不住覷了眼柳姨娘。

柳姨娘：“……”

明楚反應過來，忙解釋：“娘，我不是說你！”

罷了。柳姨娘了額，有些想不通自己怎麼能把明楚寵如今這個樣子。

揮了揮手示意小丫頭退下，又無奈道：“楚楚，為娘和你說過多次了，回到上京，很多事不比從前，不要得罪夫人，也不要去招惹明檀，你為何就是不聽？”

“我只不過人去寺里看了看，哪有招惹。再說了，又不是我讓這般不知檢點的！”明楚拍著桌子，不服氣地起。

“何為不知檢點？這話可不能去外頭胡說！”

“我知道！我不過在自己院子里說說而已，回京之后您也太過謹慎了。”明楚每天被耳提面命，早已厭煩，“爹爹早就允過會為我尋門好親，您又何必如此小心翼翼對著那裴氏做小伏低？”

“我那是……”

眼瞧著柳姨娘又要勸上一通大道理，明楚不耐煩聽，拿了鞭便徑直離開院子。

“楚楚！”

“你站住！”

柳姨娘喊了兩聲，可沒喊住。這子，著繡帕，眼底不由得浮出些許擔憂神。

日子一天天過著，除那日沈玉唐突之外，明檀在靈渺寺過得還算閑適清凈。

然惡有惡報，那前未婚夫梁子宣，這幾日在府中可謂是焦頭爛額。

其實梁子宣早在設計明檀落水失手之后，便知他母親要送走珠兒，也知母親不會讓珠兒來養孩子，甚至還知道，他那弱弱的表妹，怕是這輩子也沒機會再他令國公府。

但他不知，他母親竟要將珠兒隨意塞給利州的一個莊頭管事做填房！這委實是過于荒唐了！

興許是出自男人對人莫名的占有——他可以不要，但絕不可以他不要了，卻任由其他男人染指。本來因珠兒鬧事攪黃婚約怒上心頭的梁子宣，一聽鬧事緣由，再加上珠兒抱著孩子在他跟前梨花帶雨哭了一通，那子怒火全都轉移到了管他多年，指他往東他不敢往西的母親李氏上。

“母親，珠兒為著我的前程都已經聽您的話乖乖離開了，您為何對如此狠毒！還有檀妹妹，男人三妻四妾有幾個庶子庶本是常事，好生與分說，未必不肯接納珠兒與敏哥兒！若非您設計落水惹怒靖安侯府，好好一樁婚事何至于此！”

“你這孽子！現如今你是要將所有罪責都推到你母親上嗎！”李氏怔了一瞬，回過神后氣得心絞痛，再瞧見珠兒那怯怯的小家子作態，抄起桌上茶碗便狠狠砸了過去，“為了這個賤人，你竟然用這般語氣同我說話！”

珠兒忙躲至梁子宣后，嚶嚶哭泣。

“表妹莫怕！”

梁子宣手護著珠兒，可心里頭卻遠不如面上表現出的那般鎮定。

李氏積威多年，對的服從與恐懼似乎已經了一種本能，一時半會很難克服。

這種本能梁子宣有，令國公也有。所以即便家中鬧得如此難堪，令國公這一家之主也始終不聞不問，仿佛這些事都與他沒有半分干系，他不愿管，也管不了。

可這世上禍事，從不是你不手，就與你無關。

珠兒一事將家中鬧得天翻地覆還沒鬧出個結果，沒過兩日，京中茶館忽然間又流傳起了他們令國公府的宅辛。

老令國公去世后，因老夫人健在，一直未曾分家。

老夫人偏長子，早年便著老令國公為無甚才德的現任令國公請封世子。

其實真論為之能、世之能，現任令國公遠不如其二弟三弟，甚至都不如另兩位庶出的弟弟。

如今五房劃為二府并居，中有一扇月門相通，人多且雜，本就是一鍋爛粥，便也釀出了不爛事兒。

這回京中茶館大肆傳開的令國公府宅辛，五房愣是一房不缺，整整齊齊地爛到了一塊兒。

其中最令人震驚的兩件事便是——

令國公與二房老爺新納的小姨娘通；

令國公夫人出嫁之前與三房老爺兩相悅，因三房老爺無法襲爵，李氏不得已，只能含恨嫁給如今的令國公！

說書先生們口徑一致，說得那一個有名有姓，有板有眼。

令國公府徹底炸鍋了！

平日一大家子住在一起，難免有些齟齬，但出了府，他們還是同心協力的一家人。

一來老夫人健在，誰也不愿主提起分家擔不孝罪名；二來幾房各有所長，都需借勢。大家至能維持住表面的和睦。

誰知這回，幾房的人是半點面都不要了，吵嚷打罵，作一團，勢要將新仇舊怨翻出來一起清算，毫無半分高門大戶簪纓世家該有的禮儀風范。

外頭原本對說書先生們所說之事將信將疑，畢竟上下皮子一也沒個證據，哪能說是什麼便是什麼，全當聽個樂呵。然令國公府這番下意識的反應卻做不得假。

尤其是三房的老爺太太不睦已久，夫妻關系十分冷淡，如今知曉自家老爺和大嫂在親之前還有那麼一段舊，再想起平日一些不甚尋常的蛛馬跡，三房太太氣瘋了，鬧回娘家非要和離，也算是將令國公府這一大家子的污糟事兒坐了個十十。

其實京中勛爵世家眾多，家家都有那麼幾件不可為外人所道之。但鬧得像令國公府這般滿城風雨、街頭巷尾眾人皆知的，還真沒有第二家。

這幾日茶樓酒肆的說書先生們說得盡興，且說完大多還會再提一：靖安侯府的小小姐姿容出挑、品行端方、才出眾。幸而及時與令國公府退了親，不然便是明珠蒙塵，白白糟了作踐！

大顯設史臺糾察百，史們“風聞彈人”，本就是沒事兒也要給你找點事兒參上一本的存在。這麼大個把柄遞上來，可以說是直接包攬了一眾史的月課。

史言們連著參了令國公三日，連帶著令國公府二三四五房在朝為者，有一個算一個，誰都沒能跑。

原本說破天也不過是治家不嚴，私德有虧，算不上什麼能拿上臺面討論的正事兒。

架不住三日連參，折子滿天飛，康帝是聽人給他讀折子，都被迫記住了令國公府的一眾姨娘庶子外室私。

第四日上朝時，史出列首參的又是令國公。

康帝聽到一半便打斷，不勝其煩道：“朕既已下旨申斥，這些蒜皮的家務事就不要再往朝堂上搬了！朕這朝堂是給他們梁家開的祠堂嗎？！”

史言們就很不服氣了。令國公府門風淪喪至此，卻只下小小申斥，豈有不參之理！

于是參完令國公府，膽大的還諫到了康帝頭上，說他對令國公府包庇縱容，有違為君之道！

其后兩天，折子更以愈烈之勢，如雪花般飛上了康帝的案頭。且這些個言似乎跟令國公府卯上了勁，陛下您不是說這些都是蒜皮的家務事嗎？那便找些不是家務事的一并參一參。

譬如令國公府旁支子侄強搶民，三房老爺吏部為考評賄，甚至是令國公領的那閑職未按時點卯都給參上了。

康帝再兩日，參勢未減，且理由也變得大義凜然起來，什麼“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他令國公府連宗室外戚都不是，憑何逍遙！

康帝似乎是扛不住力，無奈之下，命人擬旨下召，列出收賄賂、治家不嚴、德行有虧、好逸惡勞等數十條罪狀，將令國公降為令侯，且子孫后代不再平級襲爵之優待，同時還將人貶去了遠京之地，其余幾房為者，也遭不同程度的貶斥。

“你說什麼？降爵貶職？”

明檀聽到白敏敏帶來的這則消息，心下十分訝然，連饞了好幾日的致茶點都忘了看。

“嗯，聽說明日便要上路，這下總算是出了口惡氣！”白敏敏幸災樂禍道，“聽聞梁子宣還因他那好表妹，和他母親鬧僵了呢。現在令國公…啊，不，令侯府烏煙瘴氣的，日吵鬧，沒簽死契的下人走了可有不。”

一道前來的周靜婉還細聲補充道：“且昨日言又參，令侯府降爵后，未及時依例改制，禮部已經派人前往監督了。”

白敏敏：“對，簡直就是大快人心！”

周靜婉：“以后不在京中，也算眼不見為凈了。”

明檀頓了頓。

嗯……令國公府遭殃是開心的。

梁家名聲越差，便越顯清白無辜。

但，“我何時知道令國公府那麼多辛了？我托舅舅查到的幾樁事，不是都只與令國公夫婦有關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