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明薇坐在花廳等了許久,茶都換了兩盞,還是不見慕明棠出來。蔣明薇都有些惱了,十分確定,慕明棠是故意的。
慕明棠就是故意晾著,好顯擺自己的威風。蔣明薇對這種手段非常看不上,在心里輕嗤,果然民間來的就是沒見識,即便被封為王妃,也擺不一的小家子氣。瞧瞧這暴發戶一樣的作風,說出去簡直讓人笑話。
蔣太太看出來蔣明薇臉不好,幾次給蔣明薇使眼,最后干笑著,問:“安王妃莫不是有事在忙吧,怎麼這麼久都不出來?若是王妃有事,我們不妨改天再來。”
相南春站在一邊,一舉一都是十分恭謹的樣子,說:“蔣太太和晉王妃再安心等一會,王妃和王爺就來了。”
蔣太太察覺到什麼,還不等反應,花廳外就傳來侍的問好聲。蔣太太愕然地站起,看到慕明棠緩緩走,走在旁邊的,不正是謝玄辰麼。
連蔣明薇都站起來了,驚訝得都合不攏。以為,慕明棠是故意晾著,實在沒想到謝玄辰也一起來了。
謝玄辰,不是只剩一口氣在了嗎?
蔣太太和蔣明薇愣怔了一會,連忙各自給謝玄辰行禮:“安王,安王妃。”
謝玄辰許久沒有走過這麼遠了,他不想在外人面前疲態,慕明棠就走的很慢,不停下來看花看鳥。慕明棠不知道為什麼謝玄辰突然起了心思見蔣家人,但是他愿意出來走是好事,慕明棠當即幫他換了一件黑紫外,為他束上發冠。等他們兩人收拾妥當,再慢悠悠走過來,想也知道該過去了多久。
原來慕明棠一直被圈在玉麟堂,等謝玄辰醒來后,就和謝玄辰的鎖鏈一樣,的足令也無聲無息過去了。沒有人提起,也沒有人給說法。侍衛們不提,慕明棠也不追究,就這樣順水推舟地重獲自由。
他們兩人出現后,花廳里的氣氛明顯變得不同。岐王府這些年雖然頂著王府的名,可是空置已久,很多地方形同擺設。比如見客的廳堂,就許久沒有用過了。
如今王府兩位主子分別落座,即便花廳還是空的,此刻也仿佛瞬間賦予了威嚴。慕明棠坐好后,見謝玄辰并沒有發話的意思,笑道:“蔣太太和晉王妃客氣。兩位請座。’
蔣明薇坐下的時候都覺得魔幻,忍不住悄悄打量謝玄辰。凌厲的眉,漫不經心的眼,薄薄的,雖然蒼白了許多,可是眉眼還是當年一模一樣。
上次見他,還是鴻嘉二年。
蔣明薇生出一種很奇怪的覺,看著謝玄辰,一瞬間不知道自己置何,所謂何年。謝玄辰這個名字太過深刻,京城中很有人不知道他。甚至千里之外的北戎,僅僅說出他的名字,就能讓耶律家的人不敢輕舉妄。
謝玄辰與其說是一個人,不如說更像一個符號。朝廷中人怕他,怨他,憎他,可是的,也將謝玄辰視為依仗。至綏和三年之前,沒有人為戰爭發過愁。
蔣明薇對謝玄辰的印象,也停留在這樣的標簽上。唯一一次近距離看到謝玄辰是在鴻嘉二年的朱雀門,年紅白馬,恣意張揚,意氣風發。那次驚鴻一見,給蔣明薇帶來不可磨滅的震撼。
后來,建始二年謝玄辰發瘋一事鬧得沸沸揚揚,謝玄辰敗名裂,眾人說起謝玄辰不再以敬畏的口吻,蔣明薇也被蔣鴻浩、蔣太太提醒了好幾次,不要靠近謝玄辰,不要和謝玄辰說話,甚至不要和任何與謝玄辰有關的人扯上關系。
他仿佛是什麼洪水猛,看他一眼就會喪命。接著蔣明薇第二年就逃婚了,之后度過了北戎的漫長歲月,以及今世重生。這麼多事過去,謝玄辰幾乎都要從蔣明薇的記憶中消失了,蔣明薇甚至都想不起來,謝玄辰的長相。
可是今天猝不及防一見,那一年的悸、震撼全部重上心頭。蔣明薇仔細看此刻的謝玄辰,他無疑比當年瘦了許多,可是依然筆直修長,眉眼如畫。尤其那雙眼睛,依然帶著年時的睥睨和漫不經心,一丁點都沒有變。
他比十五歲時瘦了些,也高了些,仿佛年齡沒有在他上留下任何痕跡,他依然年氣滿滿。而與此同時,他的五卻長開了,臉頰棱角分明,劍眉星目,鼻梁筆直,偏偏淡薄,蒼白,有一種脆弱的。
蔣明薇從沒想到會再見到謝玄辰,甚至理清了前世的時間線后,心里已經認定謝玄辰死了。就算再見,預想的,也是一個瘦骨嶙峋、死氣沉沉的病人,或者一個蓬頭垢面、語無倫次的瘋子。
無論如何,都不該是眼前這樣,清瘦病弱的貴公子模樣。
此刻謝玄辰和慕明棠并肩坐在紫檀平紋扶手椅上,謝玄辰穿著黑紫長袍,腰帶束起來后,顯得他整個人修長拔。而慕明棠穿著一紅上襦系白長,外面套著藍紫大袖衫,比謝玄辰的外略淺了一個號。兩人坐在一起,仿佛是特意搭配好的一般,說不出的協調。
蔣明薇那莫名的勁兒又別起來了,此刻看著慕明棠和謝玄辰并肩而坐,怎麼看怎麼刺眼。
蔣太太本等著蔣明薇說開場話,蔣明薇才是晉王妃,蔣太太只是個陪坐的,今日的主場應當在蔣明薇上。可是蔣太太等了許久的,都不見蔣明薇說話。蔣太太心中皺眉,悄悄瞥了蔣明薇一眼,見蔣明薇看著謝玄辰,表似乎有些恍惚。
蔣太太眉頭皺得更了,不由低咳了一聲,見把所有人的視線都吸引過來后,蔣太太才笑了笑,說道:“妾沒想到安王殿下也在,不曾恭迎,有失敬意。最近殿下可好?”
蔣明薇在打量謝玄辰的時候,其實謝玄辰也在打量。他看到蔣明薇的時候似乎有些疑,隨后看看慕明棠,再看看蔣明薇,表越發迷。聽到蔣太太的話,謝玄辰才轉過視線,輕輕掃了蔣太太一眼:“你是……”
慕明棠出門前就擔心謝玄辰會不給面子,事實證明一點都沒有誤會謝玄辰,他真的就是這種人。眼看蔣太太笑容變得僵,慕明棠趕說道:“這位是三司使蔣鴻浩蔣大人的太太,也是晉王妃的母親。”
“嗯。”謝玄辰點了下頭,說道,“原來是蔣家。我記得收養王妃的那戶人家,也姓蔣?”
“沒錯,正是妾。”蔣太太一點都沒有把方才的冷落表現在臉上,依然笑道,“妾有兩,長是明薇,次是明棠。最近聽說殿下病好轉,妾特意前來道喜,也想順便看看明棠”
“道喜?”謝玄辰笑了下,說,“來看王妃可以,道喜大可不必。聽說蔣家收養明棠,是因為明棠和貴府大小姐長得像?”
蔣明薇本來正在恍惚,聽到自己的名字,不由回神。所有人都說慕明棠類,蔣明薇雖然不喜歡邊有個學人,可是不得不說,心里是以此得意的。現在聽謝玄辰說到自己,蔣明薇頓時提起心,連腰桿也不知不覺直了。
蔣明薇有些期待謝玄辰接下來的話。
謝玄辰又看了蔣明薇一眼,蔣明薇和謝玄辰對上視線的那一刻,心跳仿佛都加速了。可是接著謝玄辰就收回視線,道:“傳這些話的人眼睛到底是怎麼長的,這也像?”
蔣明薇狠狠怔了一下,連蔣太太也沒預料到謝玄辰進門半天,注意到的竟然是這種事。蔣太太溫婉笑著,說道:“孩子們小時候的廓和長大時不太一樣,們這兩姐妹主要是神似,形似倒是下乘。”
“神韻也不太像啊。”謝玄辰遠遠打量了蔣明薇一眼,回頭很認真地和慕明棠說,“你明明比好看多了,到底是誰傳話說你像?”
慕明棠輕輕咳了一聲,本來想端著寵辱不驚的范,可是笑意在邊,怎麼都忍不住:“王爺,晉王妃和蔣太太還在呢,你這樣說們會尷尬的。何況,各花各眼,晉王妃是晉王心頭至,只要晉王看著好看,那就夠了。”
慕明棠這話聽起來是在為蔣明薇解圍,可是聽說完,蔣明薇卻更生氣了。慕明棠這話什麼意思,什麼晉王看著好看,那就夠了?莫非別人看蔣明薇不好看嗎?
蔣明薇氣結,本來被當年驚鴻一見的對象當面說不好看就夠糟心了,結果前敵還陪坐一側,笑盈盈地打罵俏,添油加醋,蔣明薇的心能好了才怪。蔣明薇臉難看,當即就要嘲諷,卻被蔣太太眼疾手快攔住。
“明薇。”蔣太太按著的手,眼睛中是明晃晃的警告,“安王殿下和安王妃是你的兄嫂,長兄如父,長嫂如母,不可對尊者無禮。”
蔣明薇只能生生忍住。別人當著的面嘲諷,蔣明薇不能反駁就算了,還要陪著笑臉應承:“不敢當嫂嫂這話。明薇自知才疏學淺,柳之姿,能當上晉王妃蓋是承蒙圣上不嫌。明薇誠惶誠恐,惟以德明志,好生侍奉晉王,以不復圣上所期。至于晉王心頭至之類的話,妾實在不敢當。”
慕明棠笑道:“晉王妃這話說的太謙讓了,晉王對你深意重,看見的、聽見的人每一個都的不得了。如果晉王對你都不是真,那天下其他男人,還哪敢說寵妻妻之類的話?”
謝玄辰不知道為什麼從慕明棠的話里聽出一醋味,他有點不痛快,挑眉道:“那我呢?”
慕明棠一心想著懟蔣明薇,萬萬沒料到給背后一擊的不是對手,而是邊的隊友。有點尷尬,回看著謝玄辰,眼珠不斷向外面示意:“王爺當然不一樣啊,我說的是天底下除了王爺之外的男人。”
慕明棠不停打眼,謝玄辰可算收斂了些,沒有再給拆臺。蔣太太和蔣明薇坐在下首,看這兩人穿著相互搭配的服,眉來眼去一唱一和,心里的覺仿佛被強行灌了一壇醋。
太酸了,蔣太太簡直坐都坐不住。今日來安王府最主要的目的是表態,但是多也有看看慕明棠的意思。在蔣太太的想象里,慕明棠嫁給一個病得隨時要咽氣的丈夫,就算不是以淚洗面,也該是愁眉苦臉,自怨自艾才是。
蔣太太原本斷定慕明棠在心里埋怨他們,可是人要知足,慕明棠為養,當然和親生兒不能比。蔣太太想勸慕明棠知足認命,本來都準備好一肚子的話,沒想到見了慕明棠,慕明棠沒有一點沉之,反而還氣紅潤,眉目安然,和謝玄辰說話隨意,看起來夫妻很好的樣子。
這就有點尷尬了,蔣太太剛剛才為姑爺不回家一事勸完親生兒,一轉頭來了本以為凄慘落魄的養這里,卻被秀了一臉恩。
蔣明薇和慕明棠出嫁時間相近,又都嫁進了宗室,好事人一直拿們倆的事作比較。說起比較,其實就是眾人踩一捧一,優越罷了。畢竟一個是門當戶對,青梅竹馬終眷屬的佳話,一個是匆匆湊對,明擺著過去守門活寡的政治婚姻,孰強孰差一目了然。
青梅竹馬這樣的長經歷羨慕不來,眾子將自己沒能嫁給皇子的原因全推到這一點上,反而對麻雀變凰的慕明棠大肆嘲諷。雖說蔣太太不屑于像民間婦人一樣嚼家長里短,但是心里,也是一直有優越的。
結果呢,事實卻讓蔣太太十分下不來臺。自己的親生兒剛剛才抱怨過婚七天不曾圓房,而被眾人看低的慕明棠卻風得意,又是得升親王妃,又是得到了太后變相的道歉。就連在王府里,也扶著自己的夫婿一起見客,兩人并肩而立,容貌登對,談笑自如,說不出的隨意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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