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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捷也笑了起來,笑得有點心酸。
留給他們敘舊的時間不多,腰間的對講機響起來,上級下達了命令。
陸捷得走了:“把你聯系方式給我。”
宋焰報了部門,電話號碼。陸捷也換信息:“以后咱再聯系。一定聯系。”
宋焰:“行。”
陸捷匆匆走了,病房回歸安靜。
宋焰躺在床上,手里握著那暖燙的玻璃瓶子。他著天花板,眼神放空了。陸捷的突然出來把他封存的過去拉開了一道小口子。
依然疼痛虛弱,人也昏昏沉沉,再次陷昏睡之際,思緒卻不經意飛去了遠方。
這次地震,似乎各路的軍人都來了,空降兵,特種兵,炮兵,裝甲兵……
在救人的間隙,他也會無意識留意邊肩而過的其他軍人。
畢竟,那段日子,他雖從不回想,卻也一刻不曾忘。
當年,軍校讀到一半,他主申請進軍隊歷練,老師說他有志氣有想法,可得知他要去邊境特種部隊時,又勸他,想升去普通部隊鍍鍍金就夠了,邊境太苦,不是人去的地兒。
那時他野心太大,做夢都想著出人頭地,看一眼的照片人就快瘋掉。
他要的不是鍍金,是真金。
去了才知真不是人待的地兒。
日訓練18小時只是基礎,負重拉鏈30公里也只算小菜一碟,13小時扛原木行軍,10公里涉水涉泥,再臟再臭的水往鼻子里灌也不吭聲,全泡皺皮第二天還得繼續。
更別說極限搏擊一個個打得比黑市拳擊還慘,高塔垂降高空跳傘教練直接拿腳把人往下踹,耐力訓練人捆了手腳就扔水里。休息時玩擊鼓傳花,拿真手榴彈傳。磚頭也是真往人頭上砸。
冒發燒蹭破皮腫了扭了都不是傷,上陣了照樣往死里。
一個個氣方剛的男人被折磨得天慘不斷,哭爹喊娘,罵先人罵祖宗,什麼臟話都往外飚。
宋焰不知道那些日子是怎麼熬過來的,每一天都覺得每分每秒被拉得無限痛苦漫長,像是在地獄里被油炸煎熬的厲鬼。
有次做反刑訊訓練,教供他,皮鞭,電擊,一針管的毒藥往手臂里注,人窒息搐得生不如死。他是真不了了,真哭了,嚎啕大哭,哭得眼睛都快滲出來。
最后還是咬死地熬過去了。了那批學員里最優秀的一個。
要不是想著……
要不是為了回去見,明正大地去見……
照進窗子,灑在宋焰沉睡的臉上。
那年,他多年輕啊。
輝煌與汗,雄心與壯志,于他,還歷歷在目;而于這世界,不過是消失在時間里的一粒細沙,無人知曉,也無人再憶起。
……
之后幾天,鄉的救災工作依然繁重,宋焰和許沁再沒說上話。不是來的時候他在沉睡;便是他醒的時候在忙碌。
有一次來,到他是清醒著的。但醫生在給他做檢查。站在門外等了半晌,還未等到醫生離開,因急事而先走。
兩人只遠遠地對視了一眼。
倒是他手邊的玻璃瓶子換來換去,總是熱乎滾燙的。
能下床后,醫生讓宋焰時常在醫療中心走。有一次經過大廳,他看見許沁坐在地上,頭靠在墻上就睡著了。
他還沒走近,外頭有傷者送進來,被驚醒,立即就起去接人。
更多的時候,他看見的是許沁匆匆忙忙的影。
宋焰也去看過小葛他們,大伙兒都瘦了一圈,連狗都瘦了。當時已近救災尾聲,眾人有了短暫休息的時間。
李這小屁孩還有心思刷社網絡,看報道的地震人事件,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小葛說:“我們那天救的那個嬰兒出名了,救他的許醫生也出名了。”
都在報道醫生和嬰兒,關注消防員的聲音弱很多,但大家都不介意。
宋焰問:“那孩子的爸呢?”
“還在,是個當兵的。這次也在救災,出事時在執行命令,沒法救他妻子。你看。”李把視頻給他看,屏幕里,一個穿迷彩服的男人抱著剛出生的嬰兒,痛哭流涕。一旁的記者們也在抹眼淚。
大伙兒都有些嘆。
宋焰沉默,從煙盒里掏出煙來,還沒放到里,銘一把奪過去:“還沒好呢,不能煙。”
宋焰定定看他一眼,看得銘心里發幾乎就要把煙還回來時,宋焰放過了:“行吧。”
幾人換眼神。
宋焰:“怎麼?”
李:“隊長,你手后好像脾氣好了點兒。”
“……”宋焰問,“這手機哪兒來的嗯?找老鄉要的?當心我罰死你。”
李舉手:“那個護士小南借給銘的。”
一堆男人起哄:“哦——”
銘滿臉通紅。
宋焰眼神掃一圈,明白了,略略一笑。
楊馳湊到他跟前:“哥,那天你被埋的時候,那許醫生也在。”
宋焰稍稍意外:“在那兒干什麼?”
“找你啊。我看著是哭了。”
小葛幫腔:“在醫院門口就上,特著急。”
宋焰沒吭聲,有了心事。
楊馳:“哥,好像喜歡你哦。”
銘也小聲:“消防員和醫生,很配的。”
宋焰抬一抬眼皮,眼神鋒利,一眾小伙子閉了。
告別了小葛他們,回到醫療中心。
宋焰在飲水機旁接了一杯水,他若有所思,站在走廊上正喝著水,一旁傳來腳步聲。
他扭頭,正好就見許沁著額頭上了走廊。
才想著就出現,宋焰也愣了一愣。
站在原地眼睛,很困的樣子,沒看見他。完眼睛,手垂下去,緩緩低下了頭,站了半秒,人忽然就輕飄飄地朝前倒去。
宋焰一怔,如同條件反,迅速就大步趕過去,擋在前方。
一頭栽在他肩上,睡著了。
他雙臂微微張開,端著杯水站在那兒,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整個人彈不得,唯獨結上下翻滾了一遭。
他垂眸看一眼的腦袋,空閑的手了,想拍拍,手還未靠近,突然驚醒過來,人立刻站直了左右看,以為誰工作。
轉眼又見宋焰的臉近在咫尺,隔得如此之近,吃了一驚,匆忙退后一步。這一退,撞翻了他手里的水杯,水潑灑出來。又立馬拿紙巾給他袖子,忙不堪。
宋焰低著頭,淡定看著這一串作,待從驚醒之中平復下來了,問:“很累了?”
“還好。”許沁說著,忍不住捂著轉過去打了個哈欠,回頭時,眼睛里邊水氣迷蒙的,看著他。
那雙眼睛黑黑亮亮,因含著水,有些懵懂純真的意味。
宋焰:“……”
他眼神短暫移開又落回到臉上:“出去走走。”
點點頭,抹抹臉:“吹個風清醒一下。”
醫療中心旁是學校場,搭建著排的災民安置房,房里一片黑暗。深夜,大家都睡了。
場旁還有一大片空地,百上千名士兵排排整齊,蓋著統一的迷彩被,幕天席地,睡在風里。
沒有多的安置房,只能就地而睡。軍人們都累慘了,也顧不上,此刻在被中蒙著頭,仿佛不到夜里的北風。
許沁看著,心里也有些。
一隊特種兵收了工,從一旁經過。
宋焰不自覺回頭看了他們一眼。許沁正好撞見,莫名覺得他回頭時的眼神太過復雜難辨,可一時也揣不清。
問:“你什麼時候當的兵?”
“十八九歲。”宋焰答。
“哦。”沒覺異樣,又說,“我聽人說,對男人存在普遍而致命吸引力的東西,除了車,就是軍裝。”
宋焰笑了笑:“可以這麼說。”略一停頓,“其實還有一樣。”
“什麼?”許沁扭頭看他。
“人。”
許沁:“……”
冬夜里的風吹著,清冽而沁人。難得的是,天上有一圓月,月皎潔寧靜。
兩人有一會兒沒說話。
許沁著那月,想了很久,終于決定要說什麼,可一開口,說出的話卻轉了一道彎:
“鄉以前很。”
“嗯。”
“我們來這兒春游過,記得嗎?”
“記得。”
和在一起的一切,他都記得。
那次春游,最深刻的回憶莫過于他們走過一座長吊橋。他故意嚇唬,把吊橋搖晃得老高,跟秋千似的。抓著鐵鏈尖,子像花兒一樣在風里飛舞。此刻回想起,他還記得那時照在水面上,波粼粼,閃閃的像銀的鏡子。
許沁著四周的廢墟:“可現在變這個樣子。”
宋焰說:“會重建起來的。”
一愣,扭頭看他,他也看著。夜里,他的眼睛黑漆漆的,深,而靜。
心頭一,突然想說什麼,可還未開口,看見小西跑出醫療中心來。
“我得走了。”
“去吧。”
又是匆匆告別。
許沁快步走到大門口,回頭,見宋焰還在月下,的心再次一,抑不住了。吸一口氣,突然就喊出聲:“宋焰!”
空的小鎮上空有輕輕的回響。
他回頭看。
朝他跑過去。
跑到他邊,臉頰發紅,著氣,眼睛很亮:“宋焰。”
他看著:“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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