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些話，用力掙他的鉗制，一如，的語音雖輕，卻帶著絕決。

但，被他用更大的力鉗住。

他的聲音很低，猶如在耳邊低嚀一樣，事實也是，他近的耳墜，一字一句地道：

“朕并非昏庸之君，但，朕也非仁德之君。醉妃，醉妃，最好你當得起這醉字，而不是罪！”

他當然聽得懂的話外之音，失儀之罪相較于失察、佞語二罪本不重，這般說，句句皆直指他的不辨是非。

現在，他確實是起了慍意，這慍意卻與的犀利言辭是無關的。

而是——

反咬素，驀地再度與他的眸對視：

“臣妾無罪！”

這四字，說得更是堅決。

一語甫落，的手腕驟然被他松開，的子卻被他用力的擁住，旒冕垂下的十二串白玉珠搖晃在的眸前，只看到眼前一片影疏離，而他的，就這樣，居高臨下地到了的上。

不帶任何憐惜力度的碾，掠取。

他的力氣是那麼地大，想拒絕，然，所有的聲音都湮沒在他的吻里。

這吻，似乎要把全部的氣息都要一并掠奪干凈，那，本不是吻，只是一種不帶任何意的噬咬。

他聽得見自己的鼻音，嘎沉重，其間有紊不平靜的呼吸，他整個人仿佛失控一樣，在這樣的齒纏綿里，突然間，有些什麼一直抑的部分，得到了宣泄。

的，很干凈，幾乎沒有用毫的口脂，猶帶著方才青梅茶的酸，這酸里，他突然品到一縷腥甜，他陡然離開的時，恰看到，小巧的櫻上，已沁出的痕。

他縱然不是憐香惜玉的君王，但，也從沒有對一名子這般。

他到底是怎麼了？

應該是他不容許任何人避開他吧。

因為，從來沒有一個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這麼迫不及待地想避開他。

，是第一個。

他是帝王，任何子對他，都是諂有加，惟獨，難道，真以為有了太后做依傍，有了對他的允諾，就可以視他為不屑嗎？

他猛地收回攫住的手，的子了一下，眸底，卻平靜無波，只伏下：

“臣妾告退。”

這一伏，借著廣袖遮掩，將上的痕一并拭去，可，痕拭得去，的紅腫卻是拭不去的。

這，就是的初吻。

第一次被男人吻，帶著腥疼痛的記憶。

到底有什麼錯呢？

為什麼，他要說那個字，罪？是他說的，不是嗎？

是個平凡的子，還做不到，把自己的緒控制得收放自如。

所以，剛剛的吻，是他的懲罰嗎？

際，還有他肆過，留下的疼痛。

但，還是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畢竟，說出的話，似覆水，再是難收。

不后悔說出這些話，一定要說的。

即便，說了，也不討他的好。

就這樣俯低子，直到，他的行仗聲走遠，才慢慢站起，一旁，是莫的聲音：

“娘娘，太后還在等娘娘呢。”

莫站在那有多久了，不知道，只知道，剛剛和軒轅聿說話的聲音未必會被聽到。但，方才那擁吻，則一定悉數落進莫的眼里，也會傳到太后的耳中。

不過，是一場戲！

太后希看到的戲。

這樣想時，心底稍稍好過些，轉，卻看到，一側的回廊上，納蘭薔佇留在那，正向。

看得懂那種眼神，不過，沒有關系。

一點關系都沒有。

夕再回到殿，太后已用完膳，坐在幾案前，一旁有宮奉上時令的鮮果甜點。

“兒，不過是暫別一會子，別悶著臉，來，到哀家這坐一會。”太后喚，眼底眉稍滿是笑意。

知道太后在笑什麼，方才的形，定是傳到太后的耳中，恁誰都會以為，他和依依不舍，以吻做別吧？

而上猶留的傷痕，就是彼時‘繾綣’最好證明。

能得到一位君王當著眾人之面吻，這樣的殊榮，難道不該沾沾自喜？

要的，不就是表面的樣子嗎？

只有明白，那個吻，更多的，是對的辱。

“諾。”低低應出這一聲，發現，連聲音都仍是抖的。

太后牽住的手，輕輕拍了一拍：

“哀家知道你心里有坎，確實，那西藺姈的容貌和西藺媺十分相似，也正因此，哀家不希能進后年待選的秀名冊。”

原來，如此。

哪怕今年，西藺姈不能參選，三年后，按著規矩，也會進秀待選名冊。而從太后的語氣里，一個容貌不似西藺媺的西藺姝都能得圣寵如此，又豈會容一個翻版的西藺姈宮再獨占圣寵呢？

西藺家的子，顯然，不是為太后所喜的。

所以借著給二哥指婚，正好連削帶打把這事一并置了。

太后這招，不可謂不高。

比起太后，終究還是差得太多。

此刻，除了笑，還能怎樣呢？

笑吧，惟有笑，能掩飾一切。

一切的言不由衷。

一切的酸。

“當然，以侍中在朝庭的地位，你二哥得了他做岳丈，日后的仕途必然一帆風順。這，是一舉雙得的事，兒，你覺得呢？”

一帆風順？

是啊，侍中是三省中，門下省的長，能依賴他，二哥的仕途自不必愁。

可，更清楚，如今的襄親王府不過外強中干，與其說是門當戶對，不如說，在外人眼中，是高攀。

的二哥，從小心氣就高，這樣的親事，真的是一舉兩得的天做之合嗎？

還是，只是全了太后的心思呢？

也罷，今日，已經得罪了軒轅聿，若連太后都得罪了，再怎樣小心翼翼，都難保所要的周全。

“太后替家兄擇選的，自然是最好的，只是，臣妾擔心，以王府如今的微末，倒是委屈了西小姐。”

“委屈？”太后冷哼出這二字，復道，“怎麼連兒都說出這種沒見地的話來呢？”

“太后，臣妾逾言了。”

“你什麼都好，就是太謙忍了。不過，今日你對姝人的置，確是好的，也該殺一殺的銳氣，讓明白，進了這宮，不是仗著皇上的的寵，就可以由得子無所顧及的。”

太后說出這句話，緩緩起，復道：

“不過，西府的三小姐，據聞品貌都是好的，兒不必擔心。“

夕淺淺一笑，俯首：

“太后這般說，臣妾自是放了十個心，臣妾謝太后恩典。”

“倘皇上今日頒旨，你二哥明日就會進宮謝恩，你若想見他，就拿了哀家的令牌，往書房外候著，也替哀家給他道個喜。畢竟，他也算是哀家的遠親侄子。”

“諾。”

書房，沒有皇上口諭是不得擅的，如今有了太后的令牌，自然是不同的。

三年不見，對于二哥，是牽掛的。

雖然，怕見軒轅聿。

傍晚前，軒轅聿就頒了圣旨，指婚西藺姈于納蘭祿，正式冊封納蘭祿世襲襄親王的爵位，并賜金銀珠帛，擇四月初二完婚。

但，他不會去主婚。

所以，明日，納蘭祿進宮謝恩，是夕唯一可以再見兄長的機會。

打開妝奩的暗格，那里放著一白瓷口脂盒，里面卻不是尋常口脂，而是按著藥書配的玉復原膏。

這是替母親唯一能做的事，希這盒玉復原膏能讓母親褪去臉上的疤痕。

可，面上疤痕能去，知道，母親心底的那道傷，終究是去不了的。

這一日晚膳后，軒轅聿并未翻牌，獨自歇在天曌宮主殿。

一月里，總有五六日，他是不會翻牌的，其余時間，他卻是盡到了雨均澤的帝王義務，哪怕專寵西藺姝時，也總會翻一次牌子。

固然，這一，對后宮大多數的嬪妃來說，很可能就是幾個月，或許是更長的時間，不過，至算是個有個盼頭。

對于夕呢？并不知道自己的盼頭是否還如初進宮時那樣明晰。

仿佛有些什麼，漸漸變了。

這一夜，數著更聲，輾轉難眠。

翌日，特遣了燕兒去瞧著，等軒轅聿下朝后，又捱了一盞茶功夫，待到估差不多納蘭祿謝完恩，方命人備了肩輦往天曌宮而去。

守宮門的太監瞧是，忙去通傳了李公公，李公公顛顛地迎上前來，并未等出示令牌就將迎往偏殿。

“娘娘，納蘭王爺在里面等著您呢。”

納蘭王爺這四字進夕的耳中，恍惚地有種父親就在里面的錯覺。

隨著李公公親自推開殿門，看到，殿，佇立的那抹赭的影，是那麼年輕，微側過的臉，讓明白，只是的二哥納蘭祿。

“勞煩李公公了。”輕聲謝道。

“娘娘慢慢敘舊。”

李公公識趣地掩上殿門。

站在殿門那端，納蘭祿轉面對，角，是一抹譏諷的笑意。

看得懂這種笑，眉心一顰，納蘭祿已在那邊，按著規矩行了禮，甫啟，卻是比笑意更為譏諷的話語：

“臣激醉妃娘娘如此頗費心思替臣指了這門好親事！”

怎麼會這樣？

以前在府中時，二哥待也是極好的。不過三年，難道，真會讓一個人的如此變化嗎？

不，是二哥急于建功的心切使然。

而現在賜婚，顯然，他是無法出征明州了。

慢慢走近納蘭祿，聲道：

“二哥，你傷方痊愈，輕易上陣，非但不能建功立業，更有可能——”

“更有可能葬沙場，對嗎？醉妃娘娘，我們納蘭府的男子，從來就不是貪生怕死之輩！”納蘭祿冷冷打斷夕的話，語氣里帶了一鄙夷的彩，“但，卻最是厭惡被人當做棋子擺弄！”

“棋子？難道，二哥認為我是把你當做棋子嗎？那敢問二哥，我的目的是什麼呢？”

沒有自稱‘本宮’，可一個‘我’字卻并不能讓和納蘭祿之間的隔閡有毫的好轉。

“目的還需要問我嗎？醉妃娘娘，在京城，誰都知道西家三小姐是皇上的人，您竟還讓皇上把指婚給我，言下之意，還需我明說嗎？”

“二哥！”夕竭力克制住自己的語聲，畢竟這是宮，隔墻誰能保證無耳呢？

“醉妃娘娘不必再說了，臣今日至此，不過是全了君臣的禮節。就此拜別！”

“二哥，子的名節是最重要的，我相信侍中的千金絕不會如你口中所言那般不堪，若無確鑿的證據前，還請二哥謹言慎行！”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眼見著，紙不包住火，偏就讓這副爛攤子由娘娘撂給了臣，來換取娘娘的隆寵，臣，真的是銘謝娘娘的恩德！”

納蘭祿這一語出，語意里滿是疏遠的鄙夷。

夕的口一悶，臉上卻是不能顯出分毫來。

若顯了，只會讓現在失控的納蘭祿更以為得了理，所以，只能繼續淡然，繼續鎮定，繼續說出一些，讓自己都懷疑的話。

不，不該懷疑。

無論軒轅聿怎樣，相信，他不會是一個為了忘記人倫的君王。

“二哥，你請纓金真一戰，為的是什麼？”悠悠問出這句話，將方才納蘭祿帶著戾氣的話題一并轉了。

“自是建功立業，為國，也更是為了王府。”

“既如此，二哥方才的一番話，卻是早犯了兩罪，妄生非議，只憑自己的臆想，擅議帝君，此為一罪，罪當誅。”夕一字一句，無比清晰地道，“二哥對西府三小姐如此不滿，還在帝君跟前應下了婚事，難道，是想臨堂悔婚不？如若是，那麼，此為二罪，欺君之罪，罪當連坐九族！姑且不論以二哥目前的能力，是否能助得對金真一戰的凱旋，僅是這兩罪并罰，納蘭王府悉數毀在二哥的手中倒是真的！”

納蘭祿的臉一暗，語音更見郁：

“那也總好比借著娘娘的‘福蔭’延續一府的興榮要好。”

這一句話，終是讓夕的手不自地撐住一旁的幾案，的語音漸緩：

“原來，二哥是不屑我……”

“是！納蘭府從不靠子進宮為妃來攏得皇恩浩，先祖三代至父親，靠的就是赫赫戰功！這才是納蘭王府維系聲的本！”

夕的臉上浮起一抹笑意，這樣的時候，除了笑，還能怎樣呢？

面對如此偏執的二哥，僅能笑。

不知道，是傷病的蹉跎使二哥這般極端，還是，日益衰敗的王府使他急功近利。

不過，都不重要了。

“二哥這麼認為，我也無話可說，只是，也請二哥清楚，這圣旨已下，是王府違不得的，否則，連命都保不住，何來為國效力？何來匡復聲呢？”

“所以，臣說，謝娘娘的恩德！”納蘭祿臉鐵青的著夕，每一字，仿佛從齒間出一樣的生。

夕從袖中取出那盛放玉復原膏的口脂盒，遞予納蘭祿：

“煩請二哥將此轉給母親。”

納蘭祿劈手一揮，只聽‘噹’地一聲，伴隨他疏遠的聲音一并在這殿響起：

“這等東西不勞娘娘賞賜，自父親去后，母親也早不再需要這俗的裝飾。娘娘請自留著吧，畢竟，娘娘該比任何人需要這等裝飾。”

他躬，繼續道：

“若娘娘無事，臣，告退！”

殿門隨著他最后一句話的落地，開啟，復關闔。

口脂盒，極薄的白瓷質地。特意選了這種質地，為的就是更好的儲放，如今，掉落在殿的青磚地上，碎了幾瓣，那月白的膏，流了出來，湮出一淡淡的香氣。

這膏，配置起來并不容易。

用了幾晚上，待夜深時，才慢慢地做。

只想盡一分心。

只想這樣而已。

宮的東西，要帶到外面，并不是那麼簡單，本想托納蘭祿轉，也省去那些繁瑣的手續，現在看來，真的，是白費了。

的心意，的心思，在別人眼里，算得了什麼呢？

是的自以為是，總認為，可以撐得起王府的一片天。然，終究忘了，不過是個兒。亙古以來，男尊卑了幾千年，又怎是說變就會變的呢？

蹲下子，將那白瓷撿起，即便，被糟蹋了，也不能把它留在這。

木然地撿著，的指尖覺到一疼時，已被那白瓷碎片的刃口割破。

殷的一地從明的白瓷上淌過，有點疼，不過，只是一點點疼。

夕將碎片悉數撿起，取出隨的帕包好，復放進袖里，起，往殿外行去。

甫出殿，李公公躬在那候著，未待他開口，一旁的回廊，姍姍走來一宮裝麗人，綰著宮里很嬪妃會梳的邀月髻，斜了六朵綠的梅花，配著那襲水綠的緞，確是引人注目的。

這份注目，無疑用了心思，也無疑是為了那一人。

“奴才參見姝人。”李公公躬，行了一個禮。

“李公公不必多禮。皇上呢？”西藺姝抱了一只遍雪白，雙瞳一藍一綠的波斯貓，站在那盈盈笑著問道。

西藺姝后的宮手中托著一糕點盒。

“皇上正在書房。”

“那不勞煩李公公了，這糕點是皇上最用的，我親自端進去給皇上罷。”西藺姝說完這句話，眸華移向夕，笑得愈是嫵，“參見醉妃娘娘。”

夕攏了一下袖子，淡淡道：

“姝人子大安了？”

“勞煩娘娘擔心嬪妾的子，嬪妾僅是心里有所不安呢。”西藺姝近夕，在耳邊吹氣若蘭地道，“娘娘撤了嬪妾的牌子，就以為嬪妾見不得圣面了嗎？”

夕并沒有任何慍意，語氣里也靜到止水無瀾：

“姝人，這是你該對上位說話的口氣嗎？如果是，本宮只能說，昔日負責教誨姝人的管事嬤嬤該罰，如果不是，還請姝人記著，宮里的一切事，都不要只看表相，否則，連累的不僅是自個，還有真正關心你的人。”

“多謝娘娘提點，也請娘娘記著，皇上的寵比之后宮的權，其實，才是我們為妃最本的保障。娘娘應該比嬪妾更清楚，皇上對娘娘是寵還是其他，所以，嬪妾也奉勸娘娘不要以為得了一點的權令，就要限制任何人，否則，萬一怒了天，可不是娘娘您能擔待的。”

夕依舊容不驚，沒有再理西藺姝，緩緩回，道：

“臣妾叩謝皇上準許臣妾得見家兄，臣妾告退。”

軒轅聿正站在書房那側的臺階上，目深邃地凝著們。

西藺姝的這點小伎倆，真的，沒有使對地方。

不是那麼容易被激怒，也不是那麼容易沖地去做任何事。

更何況，今日，的心，忽然，就冷了。

那種冷是從心底深蔓延出來的，一一的，浸染得，連每呼出一口氣，仿佛都能在這暖融的三月，寒凍冰。

漠然地俯，指尖的把雪的袖擺染上幾許紅暈，可全然不在意。

還有什麼，該在意呢？

做的，真的，都是錯嗎？

王府，若要靠這樣一個子維系，是恥辱吧。

只是一個人的自以為是。

閉上眼睛，睜開時，看到，軒轅聿揮了一下袍袖，示意退下。

轉，依舊平靜無瀾的走出天曌宮。

心里堵著的那隅地方，卻沒有因這一走出，有毫的松開。

知道，自己還是計較的。

做不到淡然。

當所做的一切，只換來親人的不理解，甚至不屑時。

怎能不計較呢？

不過，再怎樣計較，眼前這份圣恩隆寵的假象，卻還是必須要維持下去的。

必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