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深，皇城的燈火比先前暗了幾分，但並沒有陷安靜，尤其是來到前殿這邊。

有衛巡邏，有忙完的員們站在廊下低聲說話，有太監們拎著茶點走，待看到一隊人緩緩走來，所有人都停下。

“皇后娘娘。”他們低頭施禮。

楚昭頷首：“諸位大人辛苦了。”

員們紛紛道：“臣之本分。”

楚昭看向一間宮殿：“太傅大人可在？”

員們忙道：“太傅大人在。”

楚昭再看侍立的太監們：“秋夜溼重，照看好大人們。”

太監們齊聲應諾。

楚昭越過他們向太傅所在而去。

員們看著皇后隨行中還有太監擡著食盒，看起來足足能擺一個席面——這是來給太傅送宵夜？

太傅如今一日三餐都是由後宮廚專供的，如今又有皇后娘娘親自來送宵夜——

監國太傅果然不一般。

不過——

“聽說宴席後，娘娘和太傅吵架了。”

“我也聽說了，太傅大發脾氣。”

“當時謝三公子也在呢。”

“不知道皇后娘娘又提出什麼匪夷所思的要求。”

“皇后是不是被謝三公子攛掇——”

“噓，慎言，慎言。”

......

......

走進殿的人很多，腳步雜，讓原本安靜的室變得嘈雜。

鄧弈坐在桌案前，都沒有起，似乎進來的人不是皇后，更別提施禮。

原本在殿的吏忙著頭退出去，只當沒看到這一幕——這個太傅出低微，上位突然，但脾氣不是一般的強橫。

有什麼辦法呢，小皇帝，小皇后，還要在他手裡熬很多年。

楚昭也似乎沒看到鄧弈的失禮，讓太監們將菜餚擺了一桌子，隨後太監宮們都退出去，只留下小曼一人。

小曼一向如同不存在，但這一次，多看了兩眼鄧弈，略有些警惕，能察覺這個男人有些不善——

雖然一眼就能看出這個鄧弈並不能打善戰，不像那個謝燕芳，外表瘦弱公子，其實能殺人。

不過，這些當的，就算不會功夫，比會功夫的殺的人還多。

他們殺人不用刀。

“太傅大人。”楚昭笑道，“這是我親自挑選的菜餚，您來嚐嚐。”

鄧弈淡淡道：“臣不。”

楚昭屈膝一禮，含笑說：“太傅不要因爲本宮生氣。”

鄧弈道：“娘娘既然已經有了決斷，哪裡會聽從別人？臣生氣不生氣都沒有用，所以，臣並不生氣。”

他說的倒是真的，此時此刻他並沒有什麼怒意，神平靜，面冷淡。

他不生氣，也不在意。

楚昭輕嘆一聲，上前一步：“鄧大人。”再次一禮，“阿昭多謝你。”

不再是本宮太傅，換了曾經的稱呼，鄧弈看著，淡淡說：“爲臣本分，不敢娘娘謝意。”

楚昭道：“鄧大人先前然大怒訓斥我，是爲臣維護君上的本分，我離開皇城，離開京城，太傅對我不滿，對我反而是好事。”

鄧弈看著，沒說話。

孩兒坦然一笑：“如果太傅和三公子都熱切讓我離開，我反而不敢了。”

說得倒是直白。

唯有兩人不合，才能三人平衡。

鄧弈道：“娘娘說笑了，阿昭小姐有什麼不敢的？不管同意還是不同意，阿昭小姐的行李已經收拾好了，就等今晚翻牆而去了吧。”

楚昭笑了，看向小曼，問：“小曼，我們行李收拾好了嗎？”

做什麼怪，不懂這些京城人，小曼扭著頭悶聲說：“我不知道，我又不管收拾，問阿樂去。”

楚昭當然不是真要問，笑瞇瞇看著鄧弈。

鄧弈默然一刻，手拿起桌案上的果茶，要一飲而盡，又停下，說：“我的確對你去不在意——”

楚昭的存在對他並不是必須，相反或許不在更好，在他的預想裡原本就沒有這孩兒。

但既然存在了—

他停頓一下，還是要爲多想一些。

“我不理解。”

不理解去見一面，又如何？

楚昭在他對面坐下來，自己斟了一杯果茶，先一飲而盡，再道：“那是我父親，我是他兒，臨終總要見一面。”

鄧弈道：“見一面又如何？你父親的如何你心裡清楚，見一面，他並不能起死回生。”

這話說得讓人不知道怎麼回答，楚昭有些無奈：“鄧大人，不能這樣論吧。”

鄧弈淡淡說：“娘娘見笑了，本就是這樣的人。”他將果茶一飲而盡，道，“那日在宮中，我已經遙叩拜過我的母親了。”

他縱然拿到了皇帝賜予的玉璽，虎符，但從沒有冒出念頭，殺出宮外去看母親是否平安。

“這是徒勞無益的事。”他說，“除了讓你心靈得到藉，還有什麼？”

好像的確沒有什麼了，楚昭沒說話。

“人這一輩子從生下來，就開始失去，我們要做的是握住能握住的，不是貪留不住的。”鄧弈說，“尤其是你我這種人，又走到今天這個位置，如果困於貪嗔癡念，那樣不僅自己陷困苦，邊人也沒有好下場。”

楚昭默然一刻：“我活這麼久，從未有人跟我這樣講。”說罷端起果茶鄭重一禮，“多謝先生教我。”

稱呼他一聲先生了。

鄧弈不反對也不在意的稱呼，道：“那只是你沒有到這個位置，沒必要跟你說這些。”

楚昭心想也到過這個位置吧，又搖搖頭，不對，那一世當皇后，跟現在的皇后不一樣，那一世的皇后是依附蕭珣的，這一世，是自己要來的。

的確是位置不一樣。

楚昭再次將果茶一飲而盡，道：“我今日來拜謝先生，有先生在，阿昭安心去了。”

說罷起走出去了。

小曼在後隨。

安心，就這麼信任他？鄧弈坐在桌案前沒有起，拿起筷子慢慢吃菜。

.....

.....

楚昭走在宮殿，邊的太監散去，只剩下和小曼兩人，踏高高宮牆夾道，黑暗吞沒了們。

在黑暗裡，楚昭摘下頭上的朱釵，解下環佩，下華麗的禮服，出裡利落的行裝。

當然知道去見父親一眼，不能起死回生，是徒勞無益，除了讓心靈得到藉，什麼都沒有的事。

但，鄧弈不知道的是，這徒勞無益的事，是死過一次才換來。

如果能達心願，再死一次，也是值得了。

人這一輩子，活的短短又艱難，能達心願，已經是最大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