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遲收拾完東西已經是晚上九點了，大一新生明天才開始上課，今晚有院的燈火展。

他疲憊了一天，原本沒有看展的興趣，但莊州鬧著要他拍照片，年一個人向燈火展走去。

黑暗中的湖畔掛滿紙質燈火，單薄的紙在夜風中搖搖晃晃，湖面如同染上碎金。

他不喜歡人太多的地方，踏上燈火通明的橋，向幽靜的湖深走去，明與黑暗逐漸重合，靜得只能聽見泛起的風聲。

忽然，他聽到后有人在他的名字，音悉而陌生：“沈遲。”

耳邊的風聲霎時間停止，世界仿佛驟然安靜，年緩慢地轉過，他的頭微微低著，最先見的是——

男人系在腕上的紅繩。

第七十七章

沈遲的心臟猛地跳起, 穿著干凈白襯衫的青年從心底浮現，僅僅幾秒的時間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他慢慢抬頭。

男人一剪裁合的西服, 深的暗紋領帶及質地冰冷的袖扣令看上去更穩重，散發著強烈的陌生。

他了手，還沒待嚴雪宵出聲便先行開口：“你想說那段時間出了什麼事對嗎？”

“可以理解。”

他沒說假話，在高三最后的那段日子, 他沒日沒夜地背書做題, 草稿紙堆滿了半個房間，其他的事不刻意去想已經記不得了。

當他把這句話說出口時, 的手放松了, 像是對過去的自己釋懷。

他察覺到嚴雪宵的視線停在自己空的手腕，坦然解釋：“本來就是說著玩的，早不戴了。”

當時他邊只有嚴雪宵一個人，產生懵懵懂懂的愫也在所難免, 沈遲對著遠方的燈火拍了幾張照：“我回宿舍了, 明天還要上課。”

“我送你。”

男人淡淡說。

“不用。”他推。

可嚴雪宵依然走在他后，與從前相比多了分不容抗拒, 到后灼人的視線一寸寸打量他, 他著頭皮往前走。

回到宿舍樓的路上，聽見隔壁生宿舍門口有人說：“現在的男生就送人回宿舍, 連新生都不放過。”

雖然不是在說他們，但沈遲依然加快了步伐，臨別前他停了停想回頭說再見，仔細想想也沒有說再見的必要，一言不發上樓。

在兩人后的阿裴很難用自己貧乏的中文表達出自己的，嚴雪宵好像開心, 好像又不開心，可他從未見過嚴雪宵這麼溫地看一個人。

他接到一個電話，走到嚴雪宵邊問：“鄭安約您見面，您要去嗎？”

嚴雪宵緒晦暗地著年的背影，聽見阿裴的話挪開視線，轉步黑暗。

沈遲轉過，嚴雪宵已經離開了，他松了口氣，原來曾經那麼盼的人出現在他面前，他的第一反應不是開心，而是逃避。

*

“駱書把持嚴氏近一年，終于肯還權了。”桌上一人站起小心翼翼敬酒，“雪宵能喝酒吧？”

“他酒量可比你們都好。”鄭安給嚴雪宵倒上滿滿一杯白酒笑道，“開始時還不會喝酒。”

阿裴還記得嚴雪宵第一次喝酒時還未康復，當天夜里胃出，后來一瓶瓶灌下去，酒量便練出來了，他再沒見過嚴雪宵醉過，在酒桌從來都是游刃有余。

嚴雪宵接過杯子，將杯中的白酒全喝了，語氣平淡：“全靠各位叔叔幫忙。”

鄭安笑了笑，他愿意扶嚴雪宵的原因在于嚴雪宵沒有自己的班子，接管嚴氏要依賴自己。

阿裴發現華國人很喜歡在酒桌上談公事，桌上討論聲沒停過，但嚴雪宵只是在一邊靜靜聽著，偶爾發表自己的看法，如同是清醒的看客。

當嚴雪宵從包房中出來時，眼里的醉意消失得無影無蹤，若有所思說了句：“許信和鄭安不睦。”

阿裴不知道嚴雪宵是怎麼看出來的，也聽不明白生意場上的事，他只負責嚴雪宵的安全。

只不過上車后，他著男人靜靜注視著年走出考場時的照片，似乎如何哄好年比生意場上的事更頭疼。

*

沈遲回到宿舍，最后一名室友已經風塵仆仆趕來了，是名黝黑壯實的男生，帶的東西比他還多，連剛摘下的小黃瓜都帶上了，倒了醬油拌在碗里。

男生熱地將碗遞了過來：“你好，我莫冬，要嘗嘗嗎？我朋友親自種的。”

“不用。”

沈遲走到床下的書桌前，打開筆記本，筆記本是網吧老板送他的二手機，開機足足要三分鐘。

坐在床上看書的趙然問向了只剩一件白汗衫的莫冬：“你是育生吧？”

“不是。”莫冬搖頭。

聽見莫冬否認，趙然更好奇了，放下書問：“你們都是什麼專業的？我是金融。”

能考進燕大的都是尖子中的尖子，但專業不同難易程度也不一樣，金融專業無疑是分數線最高的，他全國卷考了六百六十八分，也是運氣好才報上。

莫冬邊吃著醬黃瓜邊回答：“電競。”

沈遲難得轉頭看了莫冬一眼：“我也是電競。”

電競專業是燕大今年新開設的專業，全稱為電子競技運與管理，沒人看好這個專業，因為報考人數只錄取了五個人，錄取分數線是燕大今年最低的。

趙然啞然，整個燕大只有五名電競專業學生，他們宿舍竟然占了倆，他找著詞安：“這個專業是不好就業，不過你們不用太發愁，人好轉專業，你們是高考沒發揮好嗎？”

“沒發揮好，數學最后一道題忘寫過程了。”莫冬又往自己的碗里倒了點醬油，“全國卷只考了六百七十分。”

今年文科全國卷難，無論是哪個地方考了六百七十分都不會是線進燕大，他沒想到會有人真實選擇電競專業，然而下一秒——

他聽見沈遲也答了句：“考得一般，全國卷六百七十四分。”

趙然驚訝了，倒不全因為分數，他到燕大后對各地狀元已經麻木了，上面還有保送的競賽大神，而是這麼高的分數居然會報前途不明朗的電競專業。

沈遲打開電腦下載PUBG，本來想直播會兒游戲，但電腦卡得無法進游戲，他放棄這個打算，繼續瀏覽網信息。

自從七月底高考出績后，直播間從沒過問分數，連高考兩個字都沒提過，今天終于忍不住了，旁敲側擊學校。

「崽崽直播換背景了」

「上大學了嗎，怕給崽崽力，一直不敢問分數，這麼努力的崽崽要是沒考上心儀的大學那得多難過」

「我看到提高考的都舉報了」

「舉手我也是，本來沒指舉報功，審核員03也是云家長吧，居然都通過了」

「我還不知道崽崽上的哪間大學，看宿舍環境不是太好的樣子」

正在直播間提心吊膽時，沈遲見沸沸揚揚的彈幕，戴上耳機說了句：“燕大。”

直播間安靜了很長的時間，接著彈幕鋪天蓋地襲來，屏幕上不停出現打賞小魚干的消息，沉寂兩個月的直播間沸騰了。

「燕大！突然看直播間背景眉清目秀起來」

「有沒有人掐我一把，我覺自己在做夢，一直看著學習的崽崽考上最好的大學了」

「媽的對不起我說臟話了，嗚嗚嗚我好想哭，崽崽每天五點就起來背書，我記得中間家里還出事了吧，十天沒直播過，整個人瘦了一圈，那個時候我都在想要是崽崽考不上怎麼辦，還好考上了」

「崽崽你怎麼不說」

著陪伴自己走過低時期的彈幕，沈遲很輕地笑了：“你們沒問。”

「是不敢問！」

「有種苦盡甘來的覺，終于理解高考陪讀家長的張了，高考那天我戰戰兢兢看新聞，生怕新聞上忘帶準考證的就是我家貓貓崽」

「我也是我也是！我還怕崽子沒人陪考試會遲到，還好順利度過高考，說起來那天窮兮兮的小破站還把首頁改了高考加油，也不知道公費高考上了燕大能不能給點獎勵」

像是心臟的空缺被填上，紅發年的眉眼不復冷漠，對著彈幕認真地說了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