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季安民一直放在了心底,猜測送信人是誰。從前他一直不敢確認,但是此刻他卻確認了,送信人必定是蕭止戈。
蕭止戈也沒有否認,只道:“有勞季大人。”
季安民笑了笑,拱手行了個禮,準備退出去時,又頓住腳步,忍不住道:“如今江山飄零,國不國,君不君,王爺可曾想過……取而代之?”
他素來習慣了當中間派,不管是太子還是舒貴妃的拉攏他都沒有接,只一心忠于安慶帝。然而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他年輕時也曾有遠大抱負,也曾想過為萬民謀福祉,振興大鄴,青史垂名。
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江湖之遠則憂其君。
然而現實卻是朝堂中的爾虞我詐磨平了棱角,便是素來剛正的史大夫,其實也日日小心揣著天子心意。
安慶帝昏庸樂;太子醉心權利全然不顧百姓;三皇子年,為舒貴妃所控。
這太.祖打下來的江山,曾經如銅墻鐵壁,眼下卻也只剩下個四水的鐵桶,隨時可能崩塌。
唯有聲名狼藉的北戰王,藏在暗中運籌帷幄,似龍未出。
季安民中激,這才忍不住問了一句。
然而這般大逆不道的話,也未見蕭止戈有什麼反應,他回過頭淡淡看了季安民一眼,只道:“江山飄零,取而代之,不如破而后立。”
作者有話要說:
慫慫:這破江山,送我都不要。我給喏喏再打一個。
喏喏:我老公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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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季安民被他的話震得久久回不過神。可若是細想, 這話卻并不錯。如今上有皇帝,下有太子,中間還有寵的舒貴妃和三皇子。以如今形勢, 不管怎麼, 這皇位也不到北戰王。
到底名不正,言不順。
況且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大鄴江山將傾,也非一日之功。朝堂黨爭, 吏治腐敗,民生凋敝。就算太.祖再世,有這群不作為的員在中間和稀泥扯后, 也救不回這祖宗基業。
季安民嘆口氣, 而后朝他深深一揖:“日后……王爺若有需要,季安民任憑差遣。”
蕭止戈仍是客氣點頭:“季大人慢走。”
季安民離開后, 蕭止戈獨自站在窗前,垂眸沉思。
安長卿尋來時,正好和季安民打了個照面, 對方恭敬地同他行禮后才離去。安長卿微微詫異, 不過轉瞬目就被屋里蕭止戈的背影吸引了。
門還未關,正好可以看見男人背對門口的背影。高大,沉默。依稀有了上一世帝王的影子。
安長卿心里一, 喊了他一聲:“王爺。”
蕭止戈聞聲回過頭來, 看見是他,周縈繞不散的沉郁便盡數被驅散了,他和了眉眼, 快步朝他走來:“怎麼這時候過來了?早飯用得可好?今日換了個伙夫,據說手藝不錯。”
“吃過了, 在府中無事,就出門轉轉。”安長卿道:“王爺剛才在同季大人商議事?”
蕭止戈順勢與他并肩往城墻上走,倒是也沒有瞞他,簡略地將自己的謀劃說了。
安長卿聽得直皺眉:“所以你早就算到陛下不會給糧草?還會派季大人來雁州?”
蕭止戈“嗯”了一聲:“將史進忠的人頭送過去,不過是為了震懾太子,他出于心虛,必然不會讓史進忠就這麼認下通敵叛國的罪名,再加上太府寺卿在中間喊冤,國庫又空虛無糧,那麼派人來核查是必然的事。而朝中父皇信任的人只有這麼寥寥數個,史進忠又是監察史,派季安民來就順理章了。”
安長卿與他同站在城墻上,側臉看著他,順著他的話說下去:“季大人不敢揭發太子和三皇子的罪行,必然就要配合你的計劃向陛下回稟,就算陛下不計較太子和三皇子之罪責,也會問責太府寺,三皇子和舒貴妃為了平息陛下怒氣,也不得不將貪墨的糧草補上?可是這中間一來一往的空檔,雁州短缺的糧草又該如何?”
蕭止戈贊賞地看了他一眼:“喏喏的兵書倒是沒有白看。所以我又派人向梁州常在昌還有郴州周起去借糧了。”
“借到了嗎?”安長卿問。
“這便是百一疏的‘疏’了。”蕭止戈嘆息:“三皇子和太府寺卿的膽子比我想象的還要大,他們不僅貪墨了雁州的糧草,梁州與郴州也未能幸免。”
“常在昌與周起收到我的信件后,原本要勻一部分糧食借出,卻發現他們糧草中,也有一批摻雜了沙子,這個時候,折子應該也已經送往鄴京了。”
蕭止戈彎了彎,看向安長卿:“這次能解雁州危機,多虧了有喏喏。”
“可……若是沒有我呢?”安長卿暗中攥了拳頭,倏爾想起了上一世。
上一世便沒有他。蕭止戈錯算了三皇子等人的野心,雁州沒能借到糧,所以那一戰才打得如此艱難,死傷慘重。
蕭止戈倒是毫不在意,立城墻之上,居高臨下看著城外無數京觀,沉聲道:“那我也會死守雁州城。人在城在,便是吃北狄人的,也會守住。”
說完他看向安長卿,見他臉泛白,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說得太過殘酷,又緩和了聲音道:“這些都只是設想罷了,現在不是已經解了雁州危機?”
是啊,雁州城的困局已經解了。
這一世,有他。
安長卿垂眸,抓住他的手,緩慢斟酌著言辭道:“其實在雁州的急報傳回鄴京后,我又做過夢。”他抬頭看著蕭止戈,將自己埋藏在心底的,以另一種方式告訴他:“我夢見雁州這一戰因為缺糧草,打得異常艱難。雁州百姓為了打仗,把糧食都讓了出來。因此不百姓被活活死。雁州將士死守城池,經過一個多月,才打退了北狄。而雁州城死傷慘重。”
蕭止戈眉頭蹙起:“所以你才想辦法籌集糧草送了過來?”
安長卿點頭,又接著道:“后來,在來雁州的路上,我又做了另一個夢。”
“我夢見從雁州慘勝后,接著便是太后壽誕,陛下為表孝心,為太后建九十九座長生塔。賦稅徭役,讓百姓苦不堪言,肅州一帶,最先有百姓揭竿起義……后來各地接連起義,鄴京派兵鎮,起義軍人數卻越來越多……這兩三年間大鄴并不太平,之后又傳出陛下病重,召你回鄴京。”
前世事他許多都只是一知半解,只能撿著自己知道的事告訴他:“后來太子失德被廢,舒貴妃一黨得勢。但三皇子卻在代陛下親征時,被起義軍暗殺……陛下得知消息后,病加重,不久后殯天,傳位于你……”
有些忐忑地說完,安長卿目一瞬不瞬地凝著他:“若是我沒有及時籌集糧草送來雁州,那前面一個夢,便已經應驗了。”
蕭止戈面凝重,沉片刻問道:“可曾夢到登基后?”
躊躇片刻,安長卿還是道:“登基后你殺了不員,又大興戰事,以致民怨沸騰……后來、后來廢太子聯合褚安良和師樂正,打著“斬暴君還正統”的旗號,聯合流民圍攻鄴京,你……戰敗死。”
怕他不信,安長卿又特意強調:“迄今為止,我做過的夢都應驗了!”
蕭止戈卻搖了搖頭:“不是不信你,只是你沒發現?這些夢里都沒有你。”
安長卿啞然,睜大了眼睛瞧著他,愣愣地說不出話來。
是啊,這都是上一世的事,他從未參與過,如何會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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