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知道。

所有人都知道。

【正文完】

第90章 番外1-金玉為盟（班鈺人X李玉）

這座不大的廟里, 住著許多個小頭。

他們分別慧真、慧明、慧方……

唯獨一個沒有剃頭，也沒有法號的，他年紀很輕，還未加冠, 哪怕著素淡的僧袍, 也掩不住他的昳麗容。

他們稱呼他為“小公子”。

小公子姓李, 名玉。

是延津侯的小兒子。

他出高貴，但可惜不了福。因他自多病, 說是有邪祟相侵, 便只能養在寺廟里，沖沖他上的煞氣。

小和尚們待他多有關照。

好東西總要記掛他一份, 倒也依舊養出了幾分貴氣來。

此時剛剛夏，寺廟里養了一池子的荷花, 不知為何怎麼也開不了。

年坐在池子邊上，手里支了個長桿，剛探進水里，就有小和尚跑了過來：“小公子！小公子……”

“今個兒我不吃酸棗糕了，牙疼。”年頭也不回地應道。

“不是，不是酸棗糕。”小和尚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道：“你家里人來、來尋你了。”

年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面歡喜之, 眉眼都隨之點亮了。

他一撈沾了水的僧袍下擺，疾步朝外走去。

等到了寺廟門口，住持還有幾位德高重的師兄、師叔，都已經立在那里了。

年沒由來地心底一跳，邁出門去。

不見父母，不見長姐, 更不見他悉的小廝與嬤嬤。

只見石階之下，青年男子，騎于高頭大馬之上，頭戴玉冠，著白袍，袍子上面印有萬字紋與藤紋，模樣俊且風雅。腰間垂下一支玉笛，玉瑩潤，如其人。

年立在那里，一時失了作。

男子卻是霎地一笑，眉間的疏淡漠然，登時去了七八分。

他朝年出手來，道：“不記得我了阿玉？我是你姐夫。”

是未婚的那種。

阿玉心道。

他的姐姐還在母親的腹中時，就與班家的獨子班鈺人定了親。

班鈺人年長姐姐一歲，長他五歲。

他三年前回家探親時，約記得那時的班鈺人中了進士，意氣風發，堪堪了太子近臣。只是他走的那日，聽說班家上下因罪下了獄，母親還說，不要因此就疏遠了班鈺人，若能出獄，依舊還是他們家的婿。

他出來了？

阿玉遲疑著走上前去。

此時班鈺人也在打量他。

年公子，著月白僧袍，也依舊如擁錦華裘。生來高潔而麗。

班鈺人其實已經不太記得清楚，李蝶的弟弟長什麼樣子了。

但再見時，年的模樣霎地就嵌了眼底。

他像一塊玉。

不負其名。

班鈺人眸微時，驟然彎腰俯，然后出手去，強扣住了年的手腕，將他用力一抓，便將瘦弱年抓到了自己的馬背上。

阿玉驚了一跳，口而出喚了聲：“姐夫？”

班鈺人高聲道：“告辭！”

他的嗓音好聽。

順勢落在阿玉的耳中，便如同樂敲擊一般。

班鈺人勒馬掉頭，拍了下阿玉的屁，他道：“阿玉抓了。”

阿玉瞪大了眼。

震驚于印象中的翩翩公子，行事怎麼會魯無禮。

然而他還不知，這還算不得魯無禮。

班鈺人帶著他，疾行了三個日夜，最后停在了城郊一山莊門外。

莊子外立著許多衫侍。

侍們齊齊朝他們躬了躬：“恭迎主人。”

阿玉忍不住扭頭問：“不是回家嗎？”

男人輕描淡寫道：“阿玉，以后這里就是你的家了。”

“我要回城中的家！”

班鈺人翻下馬，朝他張開了雙臂。

這三日里，班鈺人總是做這樣的作。因為李玉不會騎馬，從未學過。每回要下來，就得有人接著。

此時日頭正毒得很，照在頭頂上，人心生一分焦慮。

阿玉猶豫片刻，還是跳了班鈺人的懷里。

此時他才聽得班鈺人道：“你哪里還有別的家？阿玉，你家中上下四百余口人，一夜被悉數屠盡，如今還未尋著兇手。”

阿玉腦中“嗡”一聲響，不自覺地揪了他的襟。

兩行眼淚從眼眶里滾滾而下。

班鈺人垂眸著他默默落淚的模樣。

班鈺人輕聲道：“只有我照應你了，你若回去，只怕正那仇人捕了你這條網之魚……”

阿玉思緒恍惚，張張，卻怎麼也說不出話。

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自己聽見的聲音，帶著一分輕快之意。

好似他的姐夫并不為此而難過焦急，甚至如看戲一般的歡愉快活。

阿玉抿，抬起頭來。

他從班鈺人那雙漂亮的眼眸里，見了幾點悲憫之。

哦。

當是我多想了。

阿玉心道。

阿玉只能跟著班鈺人了山莊。

山莊里修得奐，卻又寂靜得有些嚇人，他約記起來，班鈺人不喜歡鬧，從早先就是這樣。

“瞧瞧，哭得汗都出來了。”班鈺人抬手按在了他的額角。

阿玉從未與人這樣親近過，他立在那里，形微微僵，但又不想躲開。

他家中滿門被屠，只余這個還未與他姐姐親的姐夫肯照拂他了。

對方自然一心一意皆是為他好。

躲開豈不傷人心？

班鈺人極滿意他的反應。

班鈺人道：“底下人伺候你沐浴，換裳罷。”他說罷，笑了起來，笑得兩眼都微微瞇起，道：“我一早就為你備好裳了。”

阿玉點了頭，眼底涌現之，勉強從方才的震驚與悲慟之中，離了一些出來。

直到阿玉換上了班鈺人為他準備的裳。

那是子穿的裳。

大紅。

上面還繡著傾國傾城的大朵牡丹。

侍為他梳起男子的發髻，可腦后卻又綴著子的流蘇。

如此披紅戴金。

他僵且局促地站在班鈺人的跟前，問他：“為何是這樣的裳？”

他以為班鈺人要說，為了躲避仇人，假扮子。

可班鈺人坐在椅子上，轉眸朝他一掃，眼底掠過驚艷之，他輕飄飄地道：“因我喜歡。”

他指著阿玉道：“羅裳錦琉璃墜，矣。”

阿玉一時惶惶然，滿目空茫。

他中一塊大石高高懸起，又始終落不下來。

他覺得自己好似一頭跳進了那虎，可又尋不出半點佐證的線索來，一時四肢都僵了。

這一穿就是半月。

班鈺人風塵仆仆歸到莊中，溫笑道：“我今日特地在街上買了一樣東西給阿玉。”

他攤開來，卻見是一件子的紅肚兜。

上頭還繡了鴛鴦戲水。

班鈺人同他溫聲道：“這鴛鴦的眼睛繡得極，阿玉若是眼尾點妝，也該是這般模樣。”

阿玉年急，到底是按捺不住了。

他憤怒地掀翻了跟前的盤子。

他問：“這也是因著你喜歡嗎？”

班鈺人道：“喜歡。”

阿玉的委屈與不快，一時間全都噎在了嚨里。

他說他要回，哪怕家沒了，他也要回去看一看，他要去見大理寺卿……

班鈺人看他說著說著又氣哭了。

班鈺人笑了下：“好吧，我帶你回去。”

班鈺人說到做到，倒還真不食言。

等了城，阿玉才知當年下獄的班家，如今已經了新帝跟前的寵臣。

班鈺人手握權柄，拜太子保，二品。

阿玉去看了一眼破敗的侯府。

一路雙眼噙淚，又去拜見了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同他道，除了他幸免于難外，他長姐的尸首也至今未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