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理寺出來，班鈺人問他：“你要回侯府，睡冷冰冰的床板嗎？”

阿玉仰頭看他，道：“不，我要跟你回去。”

班鈺人聞聲笑了。

阿玉這回喚得殷切多了，他道：“姐夫。”“姐夫你聽見了嗎？姐姐興許沒有死。姐夫，我方才都瞧見了，他們很怕你，你如今很厲害，你一定能尋著姐姐的是不是？”

班鈺人的笑意去了兩分。

他深深地凝視著阿玉，緩緩笑道：“是啊，一定，能尋著的。”

他的語氣有一分怪異。

阿玉聽得呆了片刻。

阿玉閉上，攏起眉，那惶惶然的滋味兒又回到了上。

為了緩解心底的惶然，阿玉坐在桌案前開始寫信。

班鈺人推門進來，在他旁站定。

阿玉也沒有避開他。

這里就是班鈺人的地盤，他怎麼避呢？

班鈺人定睛仔細看了會兒。

眼見著阿玉一字一句地寫，“我屋中的那方玉盤給慧真，他拿去做棋盤罷，我知他喜歡。我床褥下的荷包給慧明，他妹妹病得厲害，要拿荷包里的錢去請個頂頂好的大夫。架子上的一箱書，都給慧方，日后就不必再抄了……”

他代得清清楚楚。

將自己喜歡的東西，都大大方方分予了旁人。

每個人都得了他的好。

那幫又窮又苦的小和尚，收到信定是分外歡喜的。

誰又知他剛滿門被滅呢？

班鈺人眸微。

李家怎麼養出了這麼一個小白兔呢？

仿佛從他上，尋不到一一毫的暗。

阿玉寫好了信，折信封中，予了班鈺人，道：“煩請姐夫替我送一送。”

班鈺人應了聲，隨手揣在了口。

他沒有立刻離去。

阿玉不想同他多話，便自顧自地到床上睡下了。

這一睡下，就做了個噩夢。

阿玉心疼肝疼，渾上下都覺得疼。

他流著眼淚醒來。

朦朦朧朧一睜眼，卻是瞧見了班鈺人的模樣。

班鈺人的手掌寬大，輕易地掐住了他的臉，班鈺人問：“怎麼哭了？”

阿玉不想同他說夢見了阿姐，夢見了父母。

他就只道：“牙疼。”

“很疼嗎？”

“疼。”

班鈺人定定地盯著他看了會兒，像是瞧夠了他落淚的模樣，這才起道：“我去給你找藥。”

阿玉哭了會兒困勁兒就又上來了。

他耷著眼皮，睡得朦朧時，班鈺人往他里塞了木條，一子藥味兒。

班鈺人說：“咬了。”

阿玉近來都沒心思吃糕點，早就不怎麼疼了。

他松松地咬著木條，覺得又苦又又麻，只想接著睡。

興許夢里還能再見阿姐與父母罷……

班鈺人卻不依不饒，要他咬一般。

男人輕笑一聲道：“我，你這牙是使不上力氣嗎？”

說罷，就將手指探了他的口中，沿著他的口腔壁，再按住了牙槽，一點點了下來。

阿玉一下清醒了。

咬也不敢咬，自然合不上了。

幾縷銀都從角落了下來。

阿玉頓生恥心，忙支支吾吾地出聲，一邊去推班鈺人的手。

班鈺人這才緩緩收起了手。

他這下倒像是心極好一般，大笑道：“都怪你小時候糖吃多了罷？”

上的那詭異與漠然，頓時都去了幾分。

好似還是阿玉印象里那個姐姐的未婚夫，班家翩翩公子的模樣。

班鈺人完了牙。

意猶未盡地起，又給阿玉放下了帳子，而后才轉離去。

阿玉聽見了門合上的聲音，才終于又重新放松地睡去。

第二日一早班鈺人就不在山莊里了。

他為皇帝辦事，來去匆忙。

班鈺人依照上頭的吩咐，陪著太子赴了一個宴。

宴上太子憤而摔碎了手邊的酒杯，舞姬登時也化作了刺客，現場作一團。

班鈺人一連殺十人。

太子卻不知何時落進了水里，大聲朝他呼救：“救我！救本宮！快！鈺人！”

他冷眼見著太子嗆了幾口水，這才溫聲道：“臣這就來！”

說罷，到了那岸邊，蹲下去，與太子道：“恐怕臣不大會水……”

太子哪管那麼多。

他臉煞白，只余手上一本能的死勁兒，揪著班鈺人的擺就將人一并拽下去了。

班鈺人到底還是救了太子上來。

二人都是漉漉地往下滴著水。

宮人們此時才連滾帶爬地趕進來，抓著披風往二人上裹。

班鈺人緩緩站直了形，突地臉一變。

太子轉道：“本宮要賞你……”

他話到一半，頓了頓，問：“卿面怎麼瞧著不大好？可是剛才磕著哪里了？”

班鈺人搖了搖頭，神平靜地從口取出一封信。

那信被浸了，字跡暈了個一塌糊涂。

太子見狀，不由笑問：“可是誰人寫給卿的信？”

班鈺人道：“不是。”

而后他纖長有力的手指拎住薄薄的紙邊，將它撕碎了。

這不怪他。

阿玉。

信都了，還怎麼能送呢？

侯府素來寵小兒子，送到寺中去的東西，都是好。

阿玉要將他的好，分予一群小和尚，何不也分他一分好呢？

班鈺人這才接過披風穿好。

他緩緩向前行去，與邊的人道：“你去一趟法緣寺，將小公子的東西，都一并帶來。”

帶來給我罷。

第91章 番外2-金玉為盟（完）

班鈺人好像真將他牙疼這件事記在了心上, 三日后帶了個醫回來。

醫給開了幾個方子，熬藥，苦之又苦。

因是牙疼之故，他又吃不得餞調和味道。自然只有這樣苦著了。

班鈺人就坐在椅子上看他。

看著他苦得皺眉。

看上一會兒, 男人就會俯傾腰出手來, 去平他眉間的褶皺。

班鈺人不會哄人。

阿玉心頭驟然冒出了這個念頭。

但是不會哄人的班鈺人會笨拙地來平他的苦意。

阿玉不住想, 當真是我想多了嗎？

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嗎？

便宜姐夫是極好的嗎？

阿玉同他寬和相了幾日，一直到從他案頭見著了那塊眼的玉盤, 玉盤上還刻了阿玉的名字。

“此不該是在法緣寺嗎？”阿玉當場變了臉。

班鈺人平靜極了, 毫沒有常人被破后的恥與尷尬。

他點了下頭，大大方方道：“在我這里了。”

“姐夫不是看見我寫的信了嗎？這個是留給慧真做棋盤的！”阿玉還是沒忍住, 問：“我在信里寫的荷包呢？還有一箱書……”

班鈺人便又大大方方一點頭：“都在我這里。”

他輕聲道：“我那日辦事，不慎了信, 想來想去已沒了依據，便先將東西取回，都放在我那里了。”

阿玉茫然地著他。

只覺這人好似沒有道德對錯之準繩。

他喜歡什麼就要什麼，毫不臉紅，還慢條斯理看起來像是個君子一般。

阿玉覺得自己實在看不他，弄不清他待自己是善是惡。

他低聲道：“既然信了, 那就先將東西給我罷, 等將來我再回法緣寺分給他們……”

班鈺人看著他沒有。

阿玉張了張, 忍不住還要說些什麼的時候。

班鈺人輕聲道：“阿玉，東西到了我這里，就是我的了。”他道：“我喜歡這些東西。”

阿玉只覺得與這人說不清楚。

班鈺人不過是皮相似君子，骨子里卻比土匪還要土匪。

阿玉氣哼哼地瞪他一眼，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