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把決定權完全地，到他的手上。

被信任的覺制住了不安，季維搖了搖頭，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始填寫量表。

一共有六份表格，異常詳細。

一小時后，季維才填完，把量表給了宋教授。

等待結果的時間無疑是漫長的。

季維聽見時鐘滴答滴答地走著，宛如某種倒計時，他的手得的，骨節產生的痛也渾然不覺。

他想起自己素未謀面的外公，自己會和他一樣嗎，突然在某一天的時候發瘋，離開妻子、兒和朋友，去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度過余生。

或者，孤零零地死去。

就在他遏制不住自己的想法時，宋教授把量表整理好，打開電腦開檢查單。

“從幾個量表的結果上看，維維并不屬于自閉癥，只是存在自閉傾向，不過還需要CT輔助診斷，你帶維維去拍下片子吧。”

他把打印好的檢查單遞給陸慎行。

陸慎行臉上的神并未放松。

半小時后，等CT結果出來后，宋教授在電腦上看著片子，下了診斷。

“大腦并沒有產生質病變，結合量表篩查，排除自閉癥的可能，只是存在自閉傾向與應激障礙，我會開點抗抑郁的藥，然后每周需要來復診。”

陸慎行皺了皺眉：“維維初中的時候被診斷為自閉癥。”

“DSM-5中確診自閉癥只需要重復刻板的行為以及社障礙兩條表現，這無疑有很強的不確定，因此在當前的診斷領域，診極其罕見，誤診卻時有發生。”宋教授耐心地解釋。

空氣沉默片刻。

“謝謝。”

陸慎行斂了斂眸，啞著嗓子向宋教授致謝。

說不出是什麼。

像是刑場上的犯人得到了緩期的機會，季維的嚨咽了咽，一直的手終于有了放松的跡象，可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愣愣地、一不地坐著。

“我們回家。”

直到男人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

季維才站起來，被陸慎行握著手，向診室外走去，將要走出診室的時候，他停下腳步，回頭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神病……會傳嗎？”

宋教授口而出：“不排除傳的可能。”

他猛然意識到季維這句話的含義，立即走過來：“我建議你們可以換日記，既能增進伴，又能疏解緒，如果有什麼問題也能及時發現。”

陸慎行垂下眼，知道最后一句話才是重點。

“你不怕我嗎？”

走出診室后，安靜了幾乎一天的季維鼓起勇氣問道。

應該都會怕的吧。

即使他現在沒病，可和他在一起，很危險。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就會像他的外公一樣，傷害自己親近的人。

“為什麼？”

陸慎行比他高一個頭，聲音帶著明顯的距離。

季維猶豫了一會兒，才低聲說道：“我也許會發瘋。”

男人的腳步停住了，低頭注視著季維，淡淡地說了句：“我也會。”

季維睜大眼睛，淺的瞳孔泛著碎，映出陸慎行線條流暢的面容，陸慎行以一種不可抗拒的姿態握住他的手，得十指相扣，指尖傳來溫熱的。

“你離開，我會發瘋。”

“所以要一直在一起。”

男人平靜地開口。

季維卻覺得四周的溫度在升高，高得讓人有些缺氧，溺在一片沉沉的溫中，或許是太燙了，他低下頭時，眼眶慢慢發熱。

像是在黑暗里。

陸慎行朝他出了手。

*

回到家時，季維第一次有了存錢的。

他要在自己清醒的時候，給爸爸、媽媽還有陸慎行攢下足夠多的錢。

他豆不缺錢。

可陸慎行一直在給予，他也想給予陸慎行禮。

他加上了王淵的微信。

【季維】我需要畫什麼

【王淵】你就隨便畫，你會畫原畫嗎？就游戲里的場景原畫

王淵的助理看見王淵發過去這條微信時，忍不住搖了搖頭。

他做助理六、七年了，最怕聽到的就是“隨便”，差不多等同于“我也不知道我喜歡什麼你猜猜吧”。

十有八|九猜不準。

助理不對季維同病相憐起來。

季維上初中以后就沒畫過油畫了，他在畫材箱里翻了很久，才找到油畫料和畫布，及畫布的那一刻，手指了，有一久違的、藏在脈里的興。

他把自己關在書房里。

他沒有進行任何的構思，畫面便自在他腦海里浮現。

那是他的另一個世界。

那個世界永遠懸掛著刺目的太，可太沒有任何溫度，黑暗的海面下藏著龐大的巨。

然而是死去腐爛的。

巨的目驚心地染紅了大洋深，而它的的背上馱著一座將傾的城市。

畫布足有一面墻般大。

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畫著，除了吃飯、吃藥和睡覺的時間，都在畫畫。

一天、

兩天、

三天……

他筆下的世界越來越幽暗，筆并不細膩，說得上是大刀闊斧，融合了幾分國畫的寫意，可像是繪出了另一個世界，彌漫著絕死寂的氣息。

他落下最后一筆。

覺得哪里不對。

他一直看著這幅畫，整整八個小時。

終于，他又一次拿起畫筆。

在海面上倒影出一個虛幻的太。

即便照不到這個世界，可他知道總有一太，在死寂的海底投映出極其微弱的，如同螢火一般。

*

王淵收到季維發過來的文件時是下午三點，他剛開完會，坐在辦公室里有點疲憊。

末世游戲是很火的游戲題材，國外不大的廠商都嘗試過，這也造了玩家對這個題材審疲乏，左不過輻|、喪尸這些。

他看了幾個策劃的方案，依然提不起什麼興趣。

忽然，他收到了季維發過來的作品。

王淵眼睛一亮，三天前他給季維發過去消息后，季維就沒和他聯系過。

他以為季維反悔了，畢竟自己的要求聽起來實在太過兒戲，沒想到這麼快就發來作品。

助理站在辦公桌前，心里有點擔憂，他們這個王總老玩家出，眼極高。

剛在會上還否定了好幾個不錯的方案，這兩天他也知道了季維上發生過的事，忍不住提醒道：“您待會兒委婉點。”

王淵隨意地點頭。

打開了文件。

然后便是死一般的沉寂，過了半晌，王淵才開口說了句：“草！”

助理：……果然不該對王總的委婉抱什麼期待

助理給他倒了杯水，勸道：“季維才大二吧，又是國畫專業，數位板應該都不怎麼用，以后還有很大的發展空間。”

王淵沒接他的水，急匆匆地把他拉到電腦前。

“不怎麼用？你過來看看你說的是人話嗎？這彩敏銳度還有筆，沒四五年的板繪經驗練不出來，我突然有靈了。”

王淵自排除了手繪的可能，因為一副原畫對細節的富度要求很高，手繪容錯率低，并且也沒有辦法運用素材簡化過程，難度比板繪高了不是一個數量級。

可饒是這樣，已經是一副足夠深刻的作品了。

助理看著龐大復雜的畫面，有種極為見的、冰冷的，像是畫上的世界活過來一般，目陷幽深的海洋：“他真的只是國畫系的嗎？”

過了好幾分鐘，助理才喃喃道：“這都可以當游戲概念圖用了。”

王淵沉思片刻：“CMS是不是開始報名了？”

“CMS？”

助理先是驚訝，CMS是世界最權威的游戲原畫比賽，未發行的游戲也可以參與，如果獲獎的話會大大提高游戲的知名度，刺激預售銷量。

他瞬間明白了王淵的意思：“能行嗎？”

CMS的獎項一直被國外大游戲商所包攬，中國游戲從來沒獲過獎項，這當然也與國產游戲很開發大型游戲相關，在研發費用的投上就不能比。

“相信我的眼。”

王淵拍了拍助理的肩膀。

很多人說他是一個憑借直覺做事的人，其實也不是直覺，他玩過很多游戲，在看游戲這方面，從來沒有錯過，他相信季維會給他帶來驚喜。

*

季維把掃描過的油畫發過去后，收到了一筆銀行轉賬通知。

——泛舟工作室轉給他了十萬元。

比市場價高很多。

以及一條微信。

【王淵】你的畫參加CMS可以嗎？以泛舟季維的名義

看在多出來的幾萬塊上。

【季維】可以

他三天里沒有出書房一步，都是黃伯把吃的放到門外，他畫畫的時候好像特別容易陷這種狀態，他豆會很擔心吧。

季維想走出書房，又有些不安。

他思索了一會兒，從書架上拿出一個嶄新的本子，在封面寫上——

季維的日記本。

他翻開第一頁，寫下畫畫。

第二頁，還是畫畫。

翻到第三頁的時候，他停了下，寫上：

畫畫，把畫賣給泛舟。

季維把這三天的日記補上后，才有勇氣走出書房。

推開門，陸慎行恰好站在門外。

男人的神有些倦怠，眼下有一層淡淡的烏青。

不知道站了多久。

季維垂下頭，不好意思地把日記本往陸慎行的方向遞了遞。

陸慎行斂起眉眼，接過他的日記本，一頁一頁翻看，目在“泛舟”兩個字上停住了：“那天在醫院和你說話的人，是泛舟的人嗎？”

年點點頭。

陸慎行記下名字。

“為什麼要賣畫？”陸慎行又問。

季維畫了三天，他也在門外靜靜地看了三天。

季維畫油畫的時候很投。

令人不安地投。

他理解為什麼季維的爺爺會讓季維改學國畫了。

年畫油畫的時候，分明在畫另一個世界。

不是沒想過打斷。

只是宋教授說，或許畫出來會更好。

他不會告訴年的是，這三天里他從沒睡安穩過。

季維不知道怎麼開口，只是低下頭。

他怕自己會不清醒地死去。

所以，想留點產。

陸慎行把季維的反應盡收眼底，沒有繼續問，只是若有所思地了年的腦袋，走進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