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低著頭沒吭聲。
“這杯酒,我敬你。”許輝沖賀舉起酒杯,仰頭一口悶了剩下的白酒。
賀端起桌上一次都沒過的玻璃杯,隔空了,“有機會再喝一杯,今天以茶代酒。”
“好,那我就先謝謝賀總了。”
“是我該說謝謝。”
第107章 一人吃飽,全家不。
許輝結完賬,去外頭了煙。冷風一吹,大腦清醒了不,這才意識到剛才把話說重了,還是當著本人的面。對方禮貌有素質,倒顯得自己有些蠻不講理。那聲謝謝,應該是把元放在心上了吧。
他打算回去跟賀道個歉,走到包間門口時,握著門把的手又放下了。
-小,替我跟賀總說一聲對不起,我喝多了一時激,下回再當面道歉。做燈泡沒意思,先回家了,小芳還在等我。
-賬結過了,你倆直接回去就行。
元看著許輝發來的兩條微信,心里是說不出的。他一邊回消息一邊說,“他回去了,讓我跟你說聲對不起。他剛才有點激,你能不能別怪他啊?”
“我是那麼小心眼兒的人麼?”賀反問。
“因為之前約你你老沒時間,他就想多了,怕我被你忽悠。”元回完消息,放下了手機。他靠在椅背上,自顧自地說道:“輝哥一直照顧我的,我平時忙工作也沒啥時間跟他聚一聚。要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我…”
“你不知道我那時候還煩他來著,去上海沒直達火車,得先到客運站坐大。我當時在算車票錢,他突然過來跟我說話,一說就沒完沒了的。”
賀靜靜聽著,沒有打斷。
“后來我不了了,想走,他說了自己的名字和老家,我這才認出來。小時候他幫過我,要換別人我都不帶搭理的。”
“是河邊那事兒麼?”
元嗯了聲,像是陷回憶,愣了好半晌才接著說道:“村里孩子多,沒事兒就扎堆打鬧,下河撈魚玩水。那河淺,我們都過去玩。有個男孩兒特討厭,趁我不注意,在水里了我子。”
“他們都看見了,有好奇的有笑話我的,還有…”
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卻在了賀心窩上,現實遠比想象的更殘酷,尤其是對一個孩子來說。他想起自己曾經說過的倒胃口,以及元經常掛在邊的那句:你是不是嫌棄我了?
隔了十多年,不堪的回憶依舊歷歷在目。元沒有繼續描述那些令他難的細節,簡短道:“是輝哥沖過來幫了我,替我把子搶回來了。”
“沒想到還能再上他,他說上海忒遠,問我要不要跟他混,有工作介紹給我,我就跟著他來了。”
“我真的特別謝他。”
“過來。”
“啊?”元聞聲側頭,西裝筆的男人用手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大。他會意,聽話地站起,一屁坐了上去,隨后扯出一個笑:“幸好他回去了,不然被看見,多那啥啊。”
“笑得真難看。”
“……”邊的笑容頓時僵住。
“跟我這兒,甭逞強。”賀把人攬進懷里,說:“回頭安排個時間,請你兄弟好好吃頓飯。”
元鼻子突然一酸,低罵道:“那傻忒他媽討厭了,還拽我。我老想找他算賬,又不敢。后來我不跟他們玩了,就想跟輝哥一塊兒玩,可他有自己的朋友。”
“小時候一直想不明白,為啥自己會多長個那玩意兒,夏天干活兒還特不方便,家里也沒錢給我瞧這個病。”
缺陷造的心理創傷沒那麼容易愈合,元能做到今天這樣,賀覺得已經很好。他抬手著前的腦袋以示安,“等生完元寶,去把手做了。”
元最近打炮上癮,聽到這話一愣,“做的話,是不是那個也得切了?那沒的爽了啊。咱這生活的質量,直線下降咋辦?”
“……”這腦回路轉得賀一時沒接上話,他說:“長在你上,自己決定。”
“是長在我上沒錯啊,可你不每回都得嗎?”元問道,“你對手有啥看法不?”
元的很很敏,水又多。一旦接了,賀還喜歡。不過比起自己的想法,這小子的心理問題才是關鍵。
“我尊重你的想法。”
“……”
賀總的態度給元一種說不上來的覺,他仔細想了想,終于找到不對勁的地方了。
“不是,你自己就沒啥要說的啊?我說做就做,你…”
“我什麼?”
“你好歹勸兩句啊!就沒一點舍不得的?你是不是嫌棄它!”元坐直,近距離觀察著賀總的表,試圖找出破綻。
賀服了元的腦回路,他直視那雙微微睜大的眼睛,笑道:“那行,別做了。”
“為啥又不做了?”
“舍不得。”賀盯著元,又補了一句不夠。
“你這馬后炮!”元心好轉,笑了兩聲,“元寶還小,我再考慮考慮,先爽了再說。”
“嗯,自己的事兒自己做主。”賀說完,問起要的,“工是怎麼回事兒?家里現在還困難麼?”
“……”
笑容瞬間消失,賀看到元表的變化,大概明白了。他能想到的工理由無非就是家里條件不行,早早步社會打工掙錢,但事實顯然沒自己想得那麼簡單。
“第一份工作是什麼?”
這個男人跟別人都不一樣,是自己喜歡的人,也是元寶他爹。元沉默了許久,覺得沒什麼可藏著掖著的,靠自己雙手勞不可恥,于是緩緩說道:“撿廢品,就塑料瓶啊紙板啥的,可以賣錢。我賣給收舊貨的老大爺,能掙上每天的飯錢。”
賀覺心窩子又被了一下,讓人不舒服。他問,“一天飯錢是多?”
“沒多錢,包子五錢一個,我多撿幾個瓶子就能買了。運氣好能撿到紙板,那個值錢。”元怕賀總同自己,趕補充道:“其實我有錢,我…我拿了好幾百塊錢藏在上,但那錢不能,留著以防萬一的。”
“我一邊撿一邊找工作,別人嫌我個頭小不敢用我。撿了快一個月的時候,可算上一個好心的老板,他是開飯館的。然后我就在他飯館里當雜工,管吃管住,一個月八百塊錢。”說到這兒,他有些得意:“我干了兩年多,攢下小兩萬。就是天天揣著那些錢沒地方存,心里老不踏實。”
“錢藏哪兒了?”賀又問。
“別的時候都藏服兜里,就夏天不好藏,我給床板底下了,中午必須回去看一眼才踏實。”元絮絮叨叨地繼續說起來,“后來飯館生意不好,老板不做了。那飯館旁邊還有好幾家別的店,我都混了,住不用愁,他們也很照顧我。從老板那兒出來,我又換了家超市,給人理貨打雜。”
“工資看老板娘高興,給多我拿多,只要肯讓我干活兒就行。反正有手有腳還有,走哪兒我都不死。”
“老板娘給了多?”
“頭幾個月是七百,后來漲到九百了。”
十年前的九百塊錢對賀來說,連雨都算不上,卻是另外個小孩兒辛苦打雜才能掙到的工資。元說了這麼多,只字未提自己父母,他不忍心再問下去。
已經說到這兒,元覺得沒什麼可瞞著的了。他隔著厚厚的冬,了肚子,笑著說:“有首歌不是總在風雨后嗎?超市里的喇叭放過,我那陣子特喜歡聽,每天都在想自己啥時候能長大,長大就好了,能有個自己的家。”
“你看我現在長大了,有你還有元寶,真的有家了。”
“嗯。”賀覆上元著肚子的手,語氣里多了幾分認真,“以后沒有風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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