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時有過猜想，或許是孟策過往有過什麼不好的經歷，影響太深，畢竟是私，他不好問，現在想想，可能就是因為——他并不是原本的孟策。

“我沒有父母，被老王爺從死人堆里撿回來，給吃給穿，還能學那些以我份一輩子也沒資格學的東西，我很滿足，哪怕某個將來的時間，要用命去換。”

孟策站在床前，看著孟楨的臉，聲音越來越輕：“世子對我很好，沒有那些高門紈绔把人不當人的脾氣，也沒對我使來喚去，可能總覺得我將來是要替他死的，對我很親切，偶爾眼神還很抱歉，尤其我了傷時，要不是有點好面子，覺得不太合適，他大概還會親手為我換藥。當然，他對弟弟更好。”

提到弟弟，孟策聲音越發溫：“ 孟楨出生時我就在府里了，那時年紀還不大，待的還不算久，并沒有多歸屬，只是激老王爺恩德，還有世子親切。世子那時候還很調皮，跑出去玩了，并沒有人知道，王妃突然發作，王爺也不在家，到糟糟的，總需要有個人撐場面，沒辦法，我就過去了。”

霍琰：“孟楨出生，你第一個看見了？”

總覺得這話似乎帶了點酸意，類似那種‘你有我沒有’的嫉妒，顧停覺不對，立刻拉了拉霍琰的袖子。

還好孟策完全沒看這邊，仍然看著床上孟楨的臉，輕輕頜首：“他來到這世上，第一個看到的就是我。接生的婆婆說他生下來就閉著眼睛，一直在哭，好像們的手太糙，委屈到他了似的，偏我一抱，他就不哭了，眼睛還睜開了。”

直到現在，他還清楚的記著那時的每個瞬間。

“他那時長得遠遠不如現在好看，皮是紅的，小臉是皺的，連哭的聲音都是細細的，一點都不洪亮，久了還有點招人煩，可他的小手，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手指，特別特別。”

他當時甚至很好奇，一個剛出生的小孩子，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力氣？

“他看起來子骨不大好，我只抱了一下，接生的婆婆就抱走了，日后養的也細，好長一段時間不見外人，也從不抱出來。我就想，這同我有什麼關系？ ”

那份被握住手指的散去，平靜歸來，厭世心理也跟著回來，對任何事任何人，他都不會有過分牽掛，過分在意。

若故事在此結局，反而是個好的，可有些人就是忍不住鬧騰，致力于讓他的日子熱鬧起來。

孟策微微闔眸：“長到一歲，總算健壯些許，學著說話，學著走路，小孩子在房間里也憋不住，總算被時常帶出來玩了。小楨人小，昨日見過的人尚要想一想，暫且分不清，何況長得很像的兩個人？對他來說，世子是哥哥，我也是。他總是圍著我們轉，走不穩要牽角，我們走的快了他還會發脾氣，慢慢學會了要牽手，牽住了哪怕耍賴拖呢，別人總不會再走那麼快，累了就開手要抱，不抱他就裝哭，哭的一顆眼淚都沒有，可就是很可憐，讓你覺得自己很過分。”

“那時功課繁重，世子很喜歡和隔壁的小姑娘吵架，功課總是有疏，連我的都比不上，經常挨罰，每一次挨罰，小楨又哭著要哥哥時，都是我過去。小楨一天比一天大，也一天比一天乖，會把喜歡的粽子糖藏著塞給我，會把老王爺書房里掛著的牛角弓搶過來送我，說我喜歡。有幾回我為保護世子傷，他哭得特別兇，每天都來看我，給我講笑話解悶，好東西舍不得吃，都留著帶給我，認為我不聽話，非要親眼盯著我換藥，可看到傷口，嚇的又要哭，哭的都打嗝了還是不肯走，湊過來對著我的傷說要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又傻又天真，連親哥哥一直躲著，不小心被逮到時上并沒有傷都沒發現。我那次傷的很重，還中了毒，無時無刻不在難，什麼東西都吃不下，傷口怎麼吹也不會好，我本該很煩躁，對著他蓄滿淚水的眼睛，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隨著他的講述，顧停似乎能想象到那樣的畫面，孟楨長了一張娃娃臉，個子不高，手腳都顯得很小，皮白白的很致，給人第一印象就是可，十七歲了年仍然滿滿，小孩子的時候一定更可。

可的小娃娃，眼睛清澈純真，滿滿都是對你的好，心里總是念著你，自己最喜歡的東西要和你一起分，你喜歡什麼也很快能看出來，搶也要搶來送給你，心疼你傷，再害怕再不喜歡的東西，只要有你在，就什麼都可以面對……

這誰頂的住？

再鐵石心腸冷心冷肺，也是會被悟化的！

顧停猜的的確很準，孟策淺淺嘆了口氣：“我年生活談不上好，從沒見過半分溫，也從不相信人，從不為任何事任何人停留容，可這個乖乖的，從小抱過的小東西，就是放不下。他這麼傻乎乎，別人一騙一個準，沒人護著可怎麼辦？”

窗外淅淅瀝瀝下起了雨，配著他安靜沙啞的聲音，越發人心弦。

顧停頓了頓，問：“孟楨的……到底怎麼回事，能說麼？”

孟策自嘲一笑：“也是為了我。非常意外，并不是什麼特殊日子，王爺和世子都在外頭，我和小楨在府里，有仇人突然殺來，投了毒，當然是投向我的，小楨明明被我關在房間里，不知怎的，偏偏這個時候跑了出來，擋在了我面前……”

“那時他也才八歲，好不容易養胖一點，團子似的，明明很聰明，明明已經能分辨出來我和世子到底誰才是他哥哥，卻還是擋在我面前，說不準我死。”

孟策聲音有些哽咽，語速放的很慢：“他因那毒傷的很重，毀及本，好不容易才養壯實一點，卻變的比最初還弱，昏迷很久才從閻王殿里拉回來。大約暈睡太久，他的記憶也出了問題，小時候的很多事都忘了，也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其實是兩個人，忘了我只是替……”

孟楨是王府小王爺，注定富貴錦繡，寵萬千，一生無憂，一路走來幾乎所有遇到的苦難都是因為他，他怎麼還的過來？

他甚至不想還，卑鄙的想以此為借口，待在這個人邊，用自己唯有的一條命，護他周全一生。

這次停頓的時間有點久，孟策才再次開口：“許那一年是姑藏王府的劫數，仇人來勢洶洶，準備充足，老王爺很快遇到了刺殺，世子也遭遇了意外，意外之時，我們在一起。對手太多太兇，地形太復雜，我們本無可逃，我這個替作用也不大，很快兩個人都了重傷，沒辦法，只能拼一把，一起從懸崖上跳下，我先跳，盡量墊底，可世子運氣實在不好，就這麼差錯的，他死了，我卻活了下來。”

“他臨死前拜托我，一定護著弟弟。知道弟弟年紀太小，也太弱，本沒辦法撐起王府，他求我代替他，為姑藏王，好好教弟弟年，至于以后怎麼辦，全看我自己的意思。他說出這句話很痛苦，為世子，王府傳承很重要，可他也很喜歡弟弟，因為一直忙碌，總是聚離多，他給弟弟的東西十分有限，反而是我這個替，和弟弟相的時日更多。他也不想把王府給一個來路不明的外姓人，可他沒有辦法。他知道我很喜歡弟弟弟弟，也知道我縱使沒心沒肺，一旦做出承諾就不會反悔，著我應了。他在賭，賭我對權勢并沒有那麼真心喜，賭我對小楨還留有一人，會愿意在他年后把王府還回來……”

“自此，我了姑藏王世子，后來了姑藏王，世人眼里，孟楨的親哥哥。我籌謀許久，帶人滅了仇家，也歷經圖治，希姑藏安穩，百姓安平，這是老王爺和世子的愿，也是小楨最想看到的。”

“我不能告訴小楨，我不是哥哥，因為他眷的，依靠的，信任的只有哥哥，王府那時也的確需要一個強大又手狠的家主，否則王府可能都會傾覆，不復存在。我本想遍尋名醫，幫小楨治好病后，再好好教他，文韜武略什麼都教，待他長大，把王府還給他，可名醫找到了，小楨上的毒不再致命，可以活下來，只要日常注意保養，和普通人一樣壽數，可他卻不能再傷心神，尤其多思多慮，他不能腦子，只要想的太多，太擔心或者太傷神，就會吐不止，想要他活著，就不能他長，不能他擅謀善斷心計多多，可撐起一王府，沒有心機怎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