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懷逸暗松了口氣,冷著臉道:“你有沒有話要說?別說我沒給你狡辯的機會。”
“……沒有。”
“知道錯了?”
“知道。”
江懷逸見他回答得不假思索,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這種天方夜譚的要求,懷楚就是年紀小,才被那渾老頭攛掇地一時糊涂答應了,他向來聰明,簡單提點幾句勢必就……
江懷逸厥了過去。
江懷楚一直切留意著,在他昏過去的剎那穩當地扶住他。
“皇兄?”江懷楚低喚幾聲。
江懷逸沒有任何反應。
迷藥是他自己調的,藥效他清楚,三個時辰江懷逸醒不過來。
江懷楚拉開江懷逸一條胳膊,半扶半抱費力把人輕放到床榻上,仔細替他下靴子,蓋上錦被,掖好被角。
他立在床前看了許久,才頭也不回地離開。
……
“你回來了?”
霍將軍一聽圣上召江懷楚進宮了,立即縱馬趕到他府上等著,本來在偏廳心神不寧地喝茶,聽下人通報說端王回來了,火急火燎迎出來。
江懷楚淡然自若,瞥他一眼,一言不發,霍驍會意,跟在他后進了室。
江懷楚回關嚴門。
不等他開口,霍驍已搶先出聲:“圣上知道了?”
江懷楚點了下頭。
“……那你怎麼出得來的?”
江懷楚:“我把他藥暈了。”
霍驍表凝固了幾秒:“……那你準備怎麼辦?”
江懷楚在銅盆里凈手,一手指一手指仔細清洗迷藥,邊弄邊說:“我現在就啟程回邊關。”
“這麼急?”霍驍當然知道他指的回邊關就是去敵國的意思。
“也準備的差不多了,是有點趕,不過皇兄已經知道了,現在不走,等他醒了,就再也走不了了。”
霍驍默然,他說的是事實。
這事他們從頭至尾瞞著圣上,就是因為無比清楚只要圣上知曉一星半點,這事就除了夭折沒第二個結局。
千瞞萬瞞,沒想到最后還是意外知道了。
霍驍深看江懷楚一眼,面上閃過濃濃的掙扎,踟躕片刻:“你非去不可?要我說,既然圣上已經知道了,不如就算了……”
對這事他一直不贊。
江懷楚是尊貴無匹的小王爺,他不過是個世襲將軍,是個臣子,但從小到大江懷楚從不跟他擺架子,一直把他當半個兄長,仔細經營他們間的關系,他都看在眼里。
他今日殊榮,大半都是江懷楚給的。
將心比心,他對江懷楚的心不比圣上多,怎麼可能贊這事?
只不過江懷楚口齒伶俐自己辯不過他,他又會哄人,自己稀里糊涂就上了他的賊船,一邊上抗拒,一邊頭腦數熱一幫再幫,這……
霍驍暗自焦頭爛額。
怎麼就一把糊涂賬了呢?
江懷楚要是在蕭昀手上有個三長兩短,他罪該萬死。
霍驍:“你再考慮考……”
江懷楚:“總管太監私下跟我,小侯爺又當街欺百姓了?”
霍驍愣了好半天才從跳躍的話題里反應過來:“……是,打了人。”
“怎麼之前沒告訴我?”
霍驍不懂為什麼都這個時候了,江懷楚居然還有閑替他皇兄管七大姑八大姨的事,但也明白他是含蓄地他不要再勸,暗嘆了口氣,順著他的話頭說下去:“見你忙不過來就沒說。那我讓言上奏折劾他?”
江懷楚蹙眉:“別,畢竟是親戚,皇兄向來心,到時候治他還好,不治下不來臺。”
霍驍想想也是:“那要不算——”
“你去找幾個兵,黑打他幾悶,做的干凈點,別讓人知道是我們的人干的。”
霍驍見怪不怪地看著他:“……行。”
霍驍想起什麼似的,指著一邊桌案上擺著的一幅卷軸:“那個……小侯爺剛才過來,給你獻了幅張世卿的墨寶,說是遍尋三月,花重金從人手里買來的,你不在,就先撂這兒了,他還說改日定當登門同你一道賞鑒,這……”
霍驍晦地瞅了江懷楚一眼。
張世卿是天下聞名的書法家,江懷楚以收藏他的墨寶為樂。
“……還打不打?”霍驍低聲問。
江懷楚沉默片刻,面不改道:“打。”
霍驍又暗瞅江懷楚一眼。
江懷楚:“給他打兩,別打臉,礙著他逛窯子。”
霍驍強忍著笑:“……行。”
江懷楚道:“事讓手下做就行了,你在兩個時辰啟程回邊關。”
霍驍會了下:“……你怕圣上調兵追你回來?”
霍驍常年帶兵在南鄀邊關鎮守,這回也就是和江懷楚一起,才能回趟京都。邊將不可長留京都,他本就等著和江懷楚一起回邊關。
江懷楚沒說話。
霍驍:“我是能走,可圣上如果大老遠派人來邊關傳旨調兵,我到時候怎麼辦?你知道你皇兄有多固執……”
江懷楚:“將在外,君令有所不。”
霍驍難掩震驚:“你也不怕你皇兄一怒之下砍了我?”
江懷楚淡聲道:“沒你抗旨,你先回去,皇兄肯定只能派欽差帶兵符去你那兒宣旨,到時候你讓手下偽裝山匪,半路把欽差綁了,好吃好喝供個幾個月,我不就回來了麼?皇兄問,你就說沒見到欽差,更沒收到旨意,欽差可能半路遭逢不測了,皇兄就算知曉,沒實據,也沒法給你定罪。”
霍驍再次嘆自己沒見過世面:“……那圣上真不顧一切要砍我呢?”
他暗瞥了眼江懷楚。
別的事不可能,南鄀將才凋零,邊境還得靠他鎮守,可一旦事關江懷楚,圣上什麼都可能做得出來。
更何況是這種事,江懷楚了一汗,圣上都可能將他碎尸萬段。
江懷楚瞥他一眼:“邊關都是本王的人,皇兄下了旨,誰執行?等京都的人千里迢迢下來治你,本王肯定回來了。”
霍驍:“……”還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我可真上了你的賊船。”
江懷楚眉眼一彎:“這可下不來了。”
霍驍被這笑晃了下眼,等回過神時,江懷楚已經開始寬解帶。
江懷楚因為原因,比一般人怕冷,明明已經初春,依然穿得繁瑣。他自己養小狐貍,所以不穿最名貴的狐裘,只穿較為廉價的羔裘,當然到了他這地位,也沒人會因這看輕他就是。
霍驍看著他下厚重的素裘,解了羊脂玉般的腰帶掛在一邊,褪下繡著金的月白外袍,呼吸悄然一窒。
外袍下的軀清瘦亭勻,腰細長。他里雪白齊整,幾乎沒有一道褶子,脖頸上的瑩白玉潤,稍帶一點清冷霧,是得天獨厚加上滔天的榮華富貴才可能養出來的澤。
白璧一樣的人,南鄀最養尊優、十指不沾春水的人。
鼻端縈繞著江懷楚上特有的淡淡冷香,霍驍心跳得莫名有些快。
他和江懷楚相多年,江懷楚從未在他面前過服。
平時連伺候的都不太讓,更別說他。
江懷楚被他皇兄管得嚴,自矜重禮,從不逾矩失態。
他永遠只有衫嚴整、從容淡然的時候。
今日是事急從權,他急著換完服走。
霍驍盯著看了幾眼,莫名別開眼睛,心頭突突直跳,思緒飛。
怎麼會這樣?
小王爺是男子。
可他都能是蕭昀的人,蕭昀也是男子,他也是……
憑什麼什麼好事都攤上蕭昀?他已坐擁大半天下,為什麼現在連江懷楚也要……
江懷楚臉皮那麼薄,平時和他都君子之淡如水,卻要被素未謀面的蕭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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