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荃不由打量霍延。
年垂首斂眉,死寂沉沉地綴在后。
曾經的京城貴公子,如今卻淪為命賤的罪奴,實在可惜。
車駕行至侯府正門。
寧恩侯夫人攜一干家眷、仆役于門外等候迎接。
不管心里怎麼想,禮數得到位。
樓喻也不失禮數地一一打招呼,隨后道:“先前二郎不慎摔斷了,不知現下如何了?我能否前去探?”
眾人:“……”
您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侯夫人面容有一瞬間的扭曲,咬牙關,面上卻還帶著笑。
“勞殿下關心,二郎已經服藥睡下了,大夫說暫時不宜探。”
樓喻“哦”了一聲,隨即挽著樓荃的手臂,“阿姐,那咱們去用膳吧!”
謝信輕咳一聲:“殿下若不嫌棄,不如同桌共飲?”
這是邀請他一起吃飯?
樓喻點頭,“也好,不過我得先換一裳,阿姐,快帶我去臥房。”
侯府特意為樓喻備了一院子。
院子別致清幽,居住環境不錯,就是離主院有一點近,估計是為了方便監視。
他帶著霍延和馮二筆踏房間,假借換工夫,低語吩咐二人幾句。
最后慨一句:“謝茂可惜了。”
霍延:“……”
若非來京之前,他們早已商定計劃,他或許真的以為今日一切皆為意外。
可誰又能知,謝茂的愚蠢行徑,不過是樓喻布的一場局。
謝茂格魯莽沖,只需派人在他耳邊煽風點火,他輕易就會上當。
他本就瞧不起慶王,更加不愿樓喻住侯府,便在暗線的推波助瀾下,做下一個決定。
他要趁樓喻京之時,眾目睽睽下給樓喻一個下馬威。
反正樓喻是個慫包,他就是要將這個慫包狠狠踩進泥地里,讓他不敢踏侯府大門!
侯府可不是誰都能進的!
這是謝茂做的決定,侯府上下其他人都不知道。
要是知道,也不可能放他出府。
謝茂都送上門了,樓喻當然不會跟他客氣。
樓喻便將計就計,陪他上演一出自食惡果的好戲。
京之前,樓喻同他們商議對策時,霍延便覺他心思縝,而今親眼見證謝茂如何局,心中油然而生幾分嘆服。
這般算無策的本事,著實人心驚。
他眸意味深長,恰被樓喻瞧見。
樓喻眉眼彎彎:“怎麼這麼看著我?有哪里不對嗎?”
霍延失笑:“沒有不對,我也只是覺得謝茂可惜而已。”
他并非善男信,不會認為謝茂無辜,更不會覺得樓喻過于工于心計。
寧恩侯府本就是保皇一派,或許霍家覆滅一事,寧恩侯府也是其中引火的一把柴。
再加上他們對樓喻本就不安好心,樓喻不過提前預警,打破他們的虛假面而已。
樓喻微微一笑:“咱們應該要在京城待上一段日子,為免鬧得太僵,不如明日咱們買些補品過去探探?”
霍延眸中含笑:“好。”
馮二筆:“……”
這真的不會鬧得更僵嗎!
換完服,樓喻便前往膳堂。
到膳堂時,寧恩侯一家皆已就座等候,除了摔斷的謝茂。
樓喻雖是世子,但也是晚輩,便坐在謝侯爺下首。
謝信樂呵呵地吩咐人上酒,問道:“殿下已有十四了罷?可能飲酒?”
“這不行,”樓喻斷然拒絕,“父王待過,等我十八歲后才能飲酒。”
謝信:“……”
當他不知道慶王十三歲就喝酒了嗎!
他勉強下火氣,正要開口,卻聽樓喻道:“阿姐,你不是最吃蘑菇燉了嗎?怎麼不吃?”
不等樓荃回話,他又道:“哦,我知道了,是離得太遠,你夠不著。”
他說著,便起為樓荃夾了好幾塊的,邊夾邊叮囑:
“阿姐,幾年不見,你都這般瘦了,侯府雖比不得王府,可也不差呀!難不還能了你吃的?”
謝信幾人:“……”
樓荃抿笑了笑,眼眶微紅。
阿弟真的長大了,會照顧人了。
樓喻又對謝策道:“大姐夫,我知道你公務繁忙,可你也得多多看顧阿姐呀。你看你,這般高大威猛,還不是阿姐照顧得好。”
侯夫人:“……”
這難道不是養大的兒子嗎!跟樓荃有什麼關系!
謝策板著臉道:“你姐吃不胖。”
“沒有呀,我記得阿姐還在閨中時,比現在富態多了。”
樓喻憂愁地嘆口氣,“阿姐,你清減了這麼多,我回慶州后,如何同父王母妃待?”
謝信:那你恐怕回不去了!
樓荃微微一笑:“阿弟,我很好,你別太擔心,也別父王母妃擔心。”
“我知道了。”樓喻應了一聲,開始低頭飯。
謝家三人被晾在一邊,尷尬得啥也說不出來。
膳堂突然安靜下來,氣氛一時有些沉凝。
忽然,樓喻將碗筷一放,當著謝家人的面,沉嘆一聲:“侯爺,多謝款待。”
謝信心驚跳,這又要鬧什麼幺蛾子?!
“殿下可是對飯食不滿意?若是不滿意,我再吩咐廚房為殿下專門做菜。”
要不是為了臉面,侯夫人大概會當場翻白眼。
嫌棄這嫌棄那,等皇上削藩后,看你還有什麼好嫌棄的!
樓喻捂臉道:“沒有不滿意。只是……一想到阿姐這四年的辛苦,我就有些難過罷了。”
謝家三人:“……”
反正就是在說他們侯府對樓荃不好唄!
樓荃雖欣阿弟關心,卻也明白輕重,遂溫道:“阿弟,我真的很好,你不用擔心。”
“你若真的好,何故大姐夫連庶子都有了?”樓喻眼眶微紅,“我方才換服時,不小心聽見府上雜役說的,莫非我聽錯了?”
謝策面難堪。
誰也不愿意被人指控院中私事。
侯夫人適時開口:“殿下有所不知,你姐姐子弱,怎麼補都長不胖,大夫說子虛,誕子艱難。你姐夫乃侯府嫡長,自要承擔延續香火的重任。”
樓喻可沒有紳士風度:“若我沒記錯,夫人亦是婚后五年才生的姐夫罷?難道侯爺不是嫡長,不需要延續香火?”
侯夫人面瞬白,氣得牙關咬。
這小兔崽子怎這般不知!慶王妃是怎麼教導的!竟妄議長輩房中之事!未免管得太寬!
謝信和謝策臉上都掛不住。
樓喻暗自冷笑,就憑謝家對阿姐做的事,他就不可能對他們和悅。
反正他只是個紈绔,說些不講究的話誰又能奈他何?
他敢不在乎名聲,但謝家敢將他的話傳出去嗎?
樓荃在桌下扯扯樓喻襟,示意他莫要鬧得太僵。
樓喻氣呼呼地起,滿臉慍怒:“若非我不小心聽雜役說話,本不知道姐夫你竟然寵妾滅妻!”
未等謝家人開口,他直接拽著樓荃離開膳堂。
他走后,侯夫人才反應過來,氣急敗壞,一掌拍在桌案上,“豎子無禮!豎子無禮!”
謝信自然也氣,卻只是待謝策道:“壽宴前,好生照顧便是,別再惹事生非。”
謝策應下。
另一頭,樓喻帶著樓荃進了屋子,氣鼓鼓地坐下。
樓荃忍不住笑,手去他臉,被樓喻敏捷躲過。
“阿弟還跟兒時一般可。”
“姐,”樓喻皺著眉,“你跟我說實話,你在謝家到底如何?”
樓荃著他,沉默下來。
適時,霍延敲門而,至樓喻面前,低聲道:“院外并無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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