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看樓喻面，繼續道：“之前殿下跟北境馬販做生意，奴在這件事上管得比較多。有幾次奴聽到北境馬販們說悄悄話，奴聽不懂，又擔心他們使壞，就想著去學一學蠻語，防止他們有壞心思。”

他說的話都是真的，絕無半分摻假。

樓喻不由笑了：“你做得很好。”

“謝殿下夸獎。”阿硯嘿嘿笑起來，又高興又不好意思。

樓喻溫聲問：“你是同何人學的？”

“是跟城中一家雜貨鋪的老掌柜，他年輕時經常跟北境商人打道，學會了蠻語。”

大盛與北境以前是互市的，只是當今即位后不久，就取消了互市的政策。

在此之前，慶州城中有人與北境易實屬正常。

樓喻贊道：“你有心了。”

“只要能為殿下做事，奴就高興！”

阿硯原本學習蠻語，真的只是為了能夠更好地與烏帖木他們做生意，沒想到竟真的能幫到殿下！

他本就有語言天賦，且蠻語不難，他學了幾年，早就能跟馬販們進行流利對話了，做個通譯綽綽有余。

樓喻不得不嘆，上天待他真的不薄，讓他邊能有這麼多得用的人才。

他道：“你既通曉蠻語，這次出使就隨行左右。”

“奴遵令！”

阿硯拜倒在地，雙目放。

他終于能為殿下做事了！

樓喻想了想，問：“那你愿不愿換個名字？”

“奴愿意！請殿下賜名！”

樓喻：“若我沒記錯，你祖上姓宋。硯字不俗，不用更名，就宋硯罷。”

宋硯激叩首。

“起來吧。”樓喻溫和笑道，“這幾日若得了空，你便來教我一些北境日常用語。”

“奴遵令！”

出使北境是意外，樓喻此前沒想過這件事，便只能臨陣磨槍，學一點是一點，真到關鍵時候，總不至于兩眼一抓瞎。

翻譯找著了，他還得準備一些用。

樓喻找來霍煊。

“袖弩？”霍煊瞪大眼睛。

樓喻頷首：“你能不能做出來？”

北境人大多兇殘暴，他總得搞點東西防。

大盛不是沒有袖弩，但達不到樓喻的需求，他需要霍煊進行改良，使其更加袖珍還不失攻擊力。

霍煊聽懂他的意思，拍著脯保證：“我一定盡快做出來！”

樓喻鼓勵笑道：“我相信你可以。”

希朝廷能夠發揚其拖字訣的傳統德，多給點時間。

正乾三十一年，十月初三，朝廷詔令傳至慶州，命慶王世子樓喻擔任議和使團的正使，并于十月初十前抵達京城聽令。

詔令傳來后，慶王妃將院中的木頭樁子砍了個稀爛。

慶王和樓荃皆擔憂不已，連飯都吃不下了。

樓喻倒是一臉淡然，安他們自己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

他從不打無把握的仗。

反正在抵達阿骨突部王庭前，朝廷隨軍是不會讓他出事的。

至于抵達王庭后會如何，那就得看各方勢力的鋒了。

馮三墨于東院稟報消息。

“禮部出使員有禮部侍郎嚴輝及一些小，隨軍將領為衛軍副統領杜芝。”

樓喻驚訝：“杜芝？杜遷的長子？欺負過周滿的杜大郎？”

這還真是冤家路窄。

他可不信杜芝會對自己心存善意，說不定杜老頭就想讓杜芝趁機搞他呢。

馮三墨繼續道：“骨突王現已奪回王庭，烏帖木退回東部草原，只是在烏帖木的突襲下，骨突王傷亡慘重，目前已無暇管顧澹州，議和一事已定局。”

朝廷不想打，骨突王也無力繼續干耗，唯有議和一途才能確定澹州城最終歸屬權。

阿骨突部要錢要糧，大盛要澹州，只要雙方條件都滿意，便會皆大歡喜。

但為正使的樓喻，必定會被口誅筆伐，在史書上被形容一個貪生怕死的慫包。

更甚至，某些人還有可能趁機將他永遠留在草原上。

樓喻向來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敵人。

他問：“阿骨突部王儲與二王子如何？”

“一人支持議和，一人反對議和。”

樓喻頷首待：“繼續盯京城和阿骨突部向。”

馮三墨領命退下。

夜幕低垂，月如水。

馮二筆進屋替樓喻收拾明日出行的行李，一邊收拾一邊嘀咕道：“現在都十月了，天氣這麼冷，等到了北境，豈不是會更冷？”

“那就多帶一些厚服。”

樓喻之前讓人做了幾套棉襖背心，穿在里面既暖和又看不出來，非常實用。

他頓了頓，突發奇想道：“把裝著注的匣子也帶上。”

“殿下帶這個做什麼？”

樓喻笑了笑：“不做什麼，以備不時之需。”

他只是忽然蹦出了這個念頭。

反正積小，隨便塞哪兒都。

“殿下，霍統領求見。”門外雜役稟報。

馮二筆蓋上箱籠，笑道：“霍統領又來給殿下按矯了。”

“二筆，你先出去，我有些事要待霍統領。”

馮二筆聽話地出了屋子，在院中迎面上霍延。

“馮大人。”霍延主開口。

他著戎裝，月下蕭蕭肅肅，看不清神。

馮二筆停下腳步。

“此行路遠，你隨侍殿下左右，照顧好他。”

“你不說我也會照顧好。”

馮二筆微微皺眉，照料殿下本就是他的職責啊，霍延說的不是廢話嗎？

“多謝。”

霍延鄭重躬一拜。

馮二筆：“……”

哪里不太對？

沒等他想明白，霍延便已了室。

樓喻端坐書案后，抬首看了霍延一眼，“坐。”

桌案上放著一份地圖，是一張簡略的大盛邊境和北境草原的地圖。

上面除了北境勢力版圖、河流主干道以及幾座小山，便沒有其它。

“而今烏帖木退回東部草原，骨突王戰力有損，王儲支持議和，二王子蠢蠢，北境勢力錯綜復雜，咱們需要從中尋到破局之法，你怎麼看？”

霍延垂眸：“若是烏帖木從外襲擊，二王子從生，王庭必危。”

燈下，年統領眉鋒若劍，眸似淵海，聲線低沉，仿佛在抑著什麼。

樓喻抬眸看他一眼，繼續道：“這些都還只是我們的猜測，王庭局勢到底如何，還需我親自走一趟。”

“嗯。”

長久的沉寂后，樓喻喟然一嘆。

“霍延，與烏帖木合作一事，就由你去辦，能做到嗎？”

霍延抬首，定定著他。

“我能。”

他曾發過誓，要為眼前之人披肝瀝膽，效死勿去。

他不會食言。

樓喻吩咐他的事，他自然會竭盡全力去做。

但——

君子于役，茍無？

他嚯地起，轉而背對著樓喻，沉聲道：“惟殿下珍重。屬下告退。”

“霍二郎。”

樓喻住他。

霍延頓住腳步，雙手垂在側，握拳。

“我有東西給你。”

樓喻拿出一個布包，轉到霍延面前，囑咐道：“這里面是我讓紡織廠給你做的棉馬甲，北境風寒，你北上后記得穿上。”

霍延問：“那你呢？”

樓喻笑：“我自然也有。”

他將布包塞到霍延手上，“我可是世子，誰能有我過得好？我還有阿煊送我的袖弩，你別太擔心了。”

霍延本不是扭的，此時此刻卻像是被什麼堵住了嚨，明明有千言萬語，卻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雙手接過布包，凝視著貌華神秀的世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