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喻沉默幾息，抬頭問樓秩：“殿下邀臣來茶樓，就是為了跟臣說這些？”

他已不復來時的泰然。

樓秩心中升起輕視之意。

若非樓喻對他有用，他本不愿親自過來。

樓秩注視著他，低聲蠱：“你在京城到諸多不公，可有不甘？可有怨言？”

“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

樓喻的眼睛微圓，偏向杏眼，顯得格外清亮，加上睫纖長濃，仿佛自帶眼線，為這雙眼平添幾分深邃。

樓秩微愣。

他這族弟雖草包了些，但生得著實不俗。

不由心道：若是日后大業可，留這樣無能又賞心悅目的人待在京城倒也不錯的。

“難道你不想留在京城？讓所有人都匍匐在你的腳下？”

樓喻想了想，耿直回道：“這個太難了。臣在慶州自在的。”

“自在？”樓秩嗤笑，“樓喻，你們藩王如今毫無權勢，恐怕在封地也不了被人欺負吧？”

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傷口撒鹽”，樓喻終于忍不住起：“三殿下，臣還有要事在，恕臣無禮，先行告退。”

“樓喻！”

樓秩住他，出勝券在握般的笑容。

“如果說，我能給你一切你想要的呢？”

樓喻：“……”

口氣太大，有點聽不下去了。

他強忍不耐，轉冷冷問：“比如？”

“我會讓所有人都敬你、畏你、討好你，怎麼樣？”

樓秩不信他不心。

樓喻拳頭，眸糾結。

他盯著樓秩，停頓半晌，終于問出口：“你想讓我做什麼？”

樓秩笑得極為溫和：“我需要你到時候第一個站出來，尊我為主。”

樓喻：“……”

他明白了。

樓秩想奪權，但他又不是太子，名不正言不順的，很有可能會被天下人詬病。

本來嘛，只要能當上皇帝，詬病不詬病的沒什麼大不了。

但誰不惜羽呢？

樓秩想要個好名聲。

這時候，就需要旁邊有人為他說話了。

最有力度的聲音就是來自宗室的支持。

如今的皇族宗室里，除卻京城這一脈，還有其他各地的旁支。

在這些旁支中，而今唯有樓喻因立功而揚名天下。

如果屆時樓喻率先承認樓秩登基的合法與合理，對樓秩來說便是一個強有力的支持。

即便不太強，那也聊勝于無。

“不愿意？”

見樓喻默不作聲，樓秩淡下笑意。

樓喻卻搖搖頭，故意道：“可是，陛下還很康健，再不濟，還有太子……”

這話中樓秩痛。

他冷下臉：“樓喻，你想想你現在的境，想想那些肆意欺辱你的臉，你難道還要繼續茍延殘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樓喻神有一瞬間的扭曲，眸中現憤懣和怒意。

他拳頭，紅著眼睛問：“我憑什麼相信你？”

樓秩欣賞著他的神，輕慢道：“除了相信我，你還有別的選擇嗎？”

樓喻：“你對自己就那麼有信心？”

“呵。”樓秩低首呷一口清茶，面容氤氳在霧氣中，并未回答。

但他的神態已經表明了一切。

樓喻目中貪婪：“做生意也得先定金，不知三殿下能否拿出定金？”

見他如此，樓秩對他輕視更甚，隨意回道：“不用急，在你離京之前，自會送去行館。”

樓喻盯著他：“說話算話。”

“你可以走了。”樓秩下逐客令。

又過幾日，五十衛軍護著杜芝的回京。即便是冬日，經過這麼長時間，杜芝的尸也有些腐爛了。

杜夫人雖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但在見到杜芝尸后，還是暈了過去。

杜家兵荒馬，一片狼藉。

而這邊，使團其余人也都回到京城。

該封的封，該賞的賞，大家全都喜氣洋洋。

十二月廿一，皇帝在文德殿設宴慶功。

樓喻在宴席上見到了太子。

太子眉目清朗，氣質溫和，與樓秩差別很大。

他待誰都很和氣，看向樓喻時，還點頭笑了笑。

宴席結束當晚，樓喻回到行館。

有人送來一個木匣子。

里頭全是黃金。

是樓秩答應送來的定金。

樓喻開開心心地收下了。

十二月廿二，樓喻離開行館，率十數位隨從護衛，騎馬行至風波亭外。

一人玄墨發，已靜立等候。

樓喻笑問：“等了多久？”

“剛來。”

霍延笑答一句，翻上馬，與樓喻并轡而行。

馮二筆綴在后頭，心中哀嘆一聲。

殿下邊的位置，又被霍延給搶走了！

十二月廿七，樓喻一行人抵達慶州城。

看著悉的城樓，李樹等人紛紛熱淚盈眶。

他們終于回家了！

離開慶州兩個多月，又正值年關，樓喻的桌案上已經堆積了不公文報告，都等著他去理。

剛回來就忙得腳不沾地。

手下的主管們都來向他匯報工作。

樓喻索開了個集會議。

會議上，戶、農、工、財務等部門分別進行了年終總結，匯報了今年慶州和滄州兩地的各方面變化。

只有軍部和暗部不在其列。

這兩者都屬于機，一般都單獨向樓喻做匯報。

其余幾部的工作互有叉，大家在會議上倒是可以彼此流、集思廣益。

會議開了很長時間，等結束時，天已黑了。

樓喻邁出府衙大門，正要上馬車，忽覺有異，看向車夫。

“阿延何時了趕車的？”他調侃笑問。

最后一縷霞消失在天際。

霍延的眼眸顯得格外明亮。

他向樓喻手。

“我來接你回府。”

樓喻將手遞過去，借著他的力上了馬車。

車廂擺著熱茶和小火爐。

樓喻心中一暖，渾寒意驟然散去，由到外都覺得舒適暢快。

他喝了一口茶，忽道：“前頭巷口停一下。”

霍延依言停車。

車傳來世子殿下驚訝的聲音。

“這茶怎麼這般口？”

霍延眉心微蹙，怎麼會？

他親自挑的好茶，自認煮茶的手藝還沒廢，怎麼會口？

遂起掀簾。

見他進來，樓喻便是一笑，將茶盞往他這邊推了推。

“不信你嘗嘗。”

霍延喝了一口。

不啊。

他不解看向樓喻。

樓喻詫異問：“你喝的真的不？”

霍延認真點頭：“不。”

“那我嘗嘗。”

霍延正要將茶盞遞給他。

世子殿下卻已欺近。

玉白修長的手揪著他的領，面容近在咫尺，驚心眩目。

霍延心臟猛地一跳，手中茶盞落，茶水浸了毯。

“殿下……”

樓喻雙眸微瞇：“我記得，當初讓你選為我駕車還是跑去田莊，你選了后者。”

“……”

霍延無奈低笑：“殿下是要同我算舊賬？”

“不然呢？”樓喻哼笑，“還有，讓你教我騎馬，你還不樂意。”

霍延靠在車廂上，手攬他肩背。

“那……殿下曾在我上留下的痕跡，該怎麼算？”

過了年他便十八。

十八歲的青年，仿佛一柄打磨完的寶劍，渾散發著令人心折的魅力。

樓喻凝視著他，低聲道：“那你掐我又該怎麼算？”

他本是玩笑之語，落霍延耳中，卻不啻于晴天霹靂，轟得他五俱焚、心痛如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