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個沒啥意思，慶軍吃得好，跟咱們有麼關系？咱們又吃不上。”

“怎麼就沒意思了？咱們現在歸慶王世子管，慶州能過得好，咱們湖州怎麼就過不好了？”

“好了，都別吵了，你們猜我今天看到了麼人？”

“麼人？”

“慶州人！”

“慶州人有麼稀奇的？別打岔！”

“不是，我是說從慶州來的！聽說是來咱們湖州考察的，說要看看怎麼幫咱們過上好日子！”

“真的？在哪里？咱們一起去瞧瞧！”

方煥功考上總衙工部副部長，剛上任就被派來湖州考察。

和他一起來的還有農部副部長沈鴻。

以及其余差使小吏。

他們穿著總衙統一公服，看上去神奕奕，氣勢不凡。

方煥站在田壟上，對比湖州的莊稼和慶州、滄州的莊稼，心中愈發佩服世子殿下。

他至慶州后，聽過諸多關于世子殿下的事跡，每每耳，都覺得自己坐井觀天、單見淺聞。

京城被占后，他曾蒿目時艱、心喬意怯，痛惜江山易主、海水群飛，唯恐兵戈擾攘、國無寧日。

而今看來，上天待大盛不薄。

天下竟出了這樣一個英主。

其見識之廣博，目之深遠，無不令人心悅誠服、五投地。

沈鴻是跟在樓喻邊的老人，他對樓喻的景仰早已深埋心底，不像這些新人這般外放。

但每每看到這些新人出嘆服的神，他都與有榮焉。

“方大人在想什麼？”

方煥回過神，輕咳一聲道：“我在想，湖州水域廣闊，土地也不貧瘠，為何不能收？”

“水滿則虧。”沈鴻道，“莊稼確實需要水，但水多了它們也不喜歡。”

方煥了然，問：“那沈大人有無解決之法？”

“最關鍵的還是要興修水利，我看這湖州的水利工程年久未修，恐怕不能用了。”

沈鴻曾參與過慶、滄兩州農田水利工程建設，經驗富，考察后便在腦子里打起了草稿。

“看來沈大人已有竹。”方煥笑道。

不遠有一群百姓看著他們。

沈鴻吩咐小吏：“去個老鄉過來問問話。”

小吏便行至圍觀百姓面前，和聲和氣道：“諸位老鄉，咱們大人想跟你們打聽一些事，不知道誰愿意去啊？”

他氣質正派，語調溫和，湖州老百姓很見到這樣親和的衙差，一個個膽子大起來。

“我去！”

“我也去！”

大家紛紛開口。

小吏遂挑了幾個口齒伶俐的，帶著他們來到沈鴻面前。

幾個老鄉就要跪下磕頭。

沈鴻手攔了，笑容和煦道：“我姓沈，奉世子殿下之命來咱們湖州考察，大家不用拘謹，我就是想問你們幾個問題。”

老鄉們張緒漸緩，覺得慶州的都好親切啊！

“沈大人您盡管問，咱們知道的一定不會瞞著。”

“是啊是啊，大人您問吧。”

沈鴻道：“我看咱們湖州水多，土地也比較潤，更適合種稻谷，怎麼都種了小麥？”

“大人，咱們不是沒種過稻子，但收不怎麼好，再加上咱們也吃不慣稻米，就種麥子了。”

“這樣啊，”沈鴻笑著道，“種稻子怎麼會收不好？”

“咱們地里經常有水澇，地里的水排不干凈，稻子長得不好，不就沒收了嘛。”

沈鴻明白了。

稻子在黃初期、中期要斷水，要是排水不到位，土壤度太大，會對稻子的產量和稻米的品質都產生很大影響。

湖州百姓本就不習慣吃稻米，加上收不好，就重新種回麥子了。

但水多了，對麥子也很不友好啊。

湖州多湖泊和河流支系，農田地勢低洼，排水系統又跟不上，莊稼收的確堪憂。

看來湖州的農田水利工程，必須要兼顧灌溉、排水、防澇等多重功能，這個工程量不小。

他心中沉嘆一聲，正準備再問，忽聞一聲悶雷響起。

眾人抬首天，但見天際烏云滾滾，奔涌而來。

老鄉嘆道：“看來要下大雨了。”

“是啊，這次可千萬要下點，要不然咱們又得再淹一次。”

沈鴻眉心一皺：“淹？怎麼回事？”

“大人不知道，咱們湖州三年前下過一場大雨，河里的水都漫出來了，有些地方河壩都給水沖沒了，咱們都往南面的山上跑，這才躲過一劫，就是苦了地里的莊稼，唉！”

那一年，他們都是著肚子過來的。

沈鴻和方煥對視一眼，心中頓時一凜。

“走，去河堤上看看！”

眾人未至河堤，黑云便已怒號而來，湖州上空轟雷掣電、馬猬磔。

“大人，我看馬上就要下雨了！要不咱們先回城吧！”

有小吏提了一聲。

沈鴻卻堅持道：“先去看看河堤！”

老鄉們也簇擁著跟在后頭。

雖然不知道慶州的員要做麼，但看到他們這般認真負責的態度，老鄉們的心暖融融的。

一群人來到堤壩上。

堤壩是用土夯實而的，雖然看上去堅不可摧，可一旦遇上夏天暴雨連綿不斷，河流水位上漲，很容易被河水沖垮，引發洪災。

現在暴雨未至，但湖州水系本就發達，河流的水位并不低。

沈鴻迎著狂風問老鄉：“我看這堤壩不怎麼高，咱湖州怎麼沒加固加高啊？”

“誰說沒有？三年前水災后，咱們就加了一次。”

方煥道：“可能是河床抬高了。”

沈鴻頷首。

他們慶州和滄州，在世子殿下的英明指揮下，幾乎每年枯水期都會雇傭勞工疏浚河道，又不斷加固堤壩，所以就算是汛期，也基本沒有水患發生。

但這種大規模的清淤，看起來很像是在征徭役。

慶州和滄州百姓愿意干，是因為世子殿下給的酬勞厚，加上勞工平日吃得好，上力氣沒使，當然干得熱火朝天。

再退一萬步，這也是在防止水患，保護自己的家園嘛。

湖州就不一樣了。

段衡就算想組織勞工，也有心無力。

隨著一聲驚雷炸響，大雨傾盆而下，恍若銀河倒瀉。

豆大的雨珠打在臉上和上，竟生疼。

暴雨已至。

“大人！咱們回城吧！”小吏擔心道。

沈鴻和方煥看著下方的水位，心里頭不涌起一霾。

黑云城，風雨晦暝。

在大自然的強勢下，一切人力都顯得如此渺小。

沈鴻等人淋著雨回城，匆匆洗完澡換干凈的服，便開了個臨時會議。

“我剛剛查閱了湖州歷年夏季的雨水，認為鬧水患的幾率很大，咱們不得不防患于未然。”方煥嚴肅說道。

沈鴻頷首：“我寫封信快馬送回慶州總衙，等殿下指令。不過，在此之前，咱們還得做些準備。”

“好！”

慶州也下起了暴雨。

樓喻從新城總衙回到王府，泡了個澡，換上一短袖上和長，愜意地靠在榻上聽雨聲。

上和長皆用棉布制，輕而舒適。

馮二筆端來一盞茶，嘀咕道：“這雨也太大了。”

“夏天嘛，很正常。”

樓喻沒怎麼放在心上。

雨水嘩啦啦傾倒而下，整個慶州都被籠罩在茫茫雨幕中。

不過慶州的老百姓面上并無驚憂。

一些下班的工人，打著傘，踩著平坦的水泥路，或沉默著，或笑鬧著往家走。

“糟糕！我今天在外頭曬了裳！我得先回去了！”

“天哪，我也忘了！”

一人提醒，大家便都想起來曬在外頭的裳，慌忙往家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