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喻之前寫信給二姐，就是讓二姐夫再次將此事上報朝廷。

用意很簡單，就是為了一步一步將剛愎自用的湯誠推到懸崖邊上。

湯誠把控朝政，收到這樣的軍報，自然懶得去管。

他對南方那些窮山惡水不興趣。

可朝會上，忽有員出列道：“啟稟陛下，南方多個部族鬧分裂，是否應該派兵前去平？”

不是所有員都是趨炎附勢之輩，朝堂上還是有保皇派的。

湯誠站在最前頭，自然不會回頭看是誰說話，不過湯黨們就不客氣了，全都盯著發言的員。

出頭的員一正氣，巋然不懼。

樓秉說：“依卿所言，該派誰去南方平？”

“陛下，如今京城外因道長解夢一事議論紛紛，于大將軍名聲有損。大將軍英勇善戰，又是國之棟梁，若是能去平，豈非兩全其？”

“殺焉用牛刀！”湯黨員出列反駁，“大將軍什麼份，區區幾個南方部族，也值得大將軍親自前去？”

保皇派員說：“國事無大小，北方邊境重要，南方就不重要了？更何況，大將軍本職便是保我大盛河山，如何不能平？如此兩全其之事，有什麼拒絕的必要？”

湯黨質問：“難道朝中無人了嗎？”

“此舉更多是為大將軍洗坑害皇嗣的罪名！”

“坑害皇嗣？我看你是誹謗造謠，竟敢污蔑大將軍！”

“不管青鶴道長所言是真是假，如今京城外安定，并無滋擾，緣何大將軍非要死守京城，不愿離去呢？如果道長所言不虛，大將軍若不離京，于我大盛江山社稷無利，大將軍若是離京，完全是皆大歡喜！不知你等何故如此推辭！”

“你……”

“別吵了。”樓秉蒼白著面道，“先帝昨夜又托夢于朕，朕一夜未曾安眠，頭疼得很。”

爭吵的員立刻閉不言。

樓秉便看向湯誠，溫和問：“湯卿可愿前往南方平？”

湯誠道：“陛下，臣常年駐守西北，在南方作戰的經驗非常，恐怕不適應南方的氣候和地形。臣以為，越王更加合適。”

樓秉早知他會這麼說，遂道：“湯卿不信道長之言，不愿離開京城，朕不怪你。只是朕膝下無子，貴妃難得有孕，朕這心里七上八下的，日擔心得不得了。”

他說到這里，忽然停了下來。

眾人都等著他后頭的話，包括湯誠在。

湯誠心中暗嗤，老子管你說什麼，日后老子坐上龍椅，天下人還不都得聽老子的？

那些人現在得歡，還不是因為他尚且不夠有權勢。

樓秉卻道：“朕想親自去紫云觀，請青鶴道長為皇嗣做法祈福。”

眾人：“……”

就這？

湯誠說：“陛下何必親自觀？不妨直接召青鶴道長再次宮。”

“此事與解夢不同。”樓秉嘆息著說道，“朕需要親自去，以表虔誠。”

湯誠：“……臣屆時定派兵護陛下周全。”

“不必，朕不愿驚擾百姓。”

“可春耕遇刺一事尚在眼前，陛下萬不可以涉險！”

樓秉想了想，便道：“湯卿可領兵便裝出行，避免驚擾百姓。”

“遵旨。”

三月廿五，風和日麗。

樓秉在湯誠等人的護衛下，親自前往紫云觀祈福。

雖然是輕裝簡行，但帝駕的規格，京城老百姓還是相當清楚的。

“陛下去紫云觀了？”

“我也看到了！”

“是不是因為皇嗣不好啦？”

“唉，這湯誠不聽觀主之言，要是皇嗣真的出了事，那可真是大罪過！”

“肯定是出問題了！要不然陛下親自去觀里干什麼？”

“天殺的呦！我看這湯誠就是不容皇嗣，他想造反！”

“可不是！我小叔子在衛軍里當差，聽說南邊生，陛下想派湯誠去平，這樣不是正好嘛，可湯誠死活不干，就賴在京城！”

“我看他就是想克死皇嗣！”

京城再掀流言蜚語。

不過這樣的流言蜚語對湯誠來說不痛不。

他跟著樓秉來到紫云觀。

樓秉待切莫驚擾百姓，是以觀中尚有不百姓來往。

紫云觀不愧是天下第一大觀。

道觀宏偉，仙霧繚繞。

青鶴道長親自來觀外迎接樓秉，引得百姓慕名前來圍觀。

“叨擾道長清修，朕心有愧。”樓秉嘆道。

比起上次的平靜無波，這次的青鶴道長神稍顯悲憫。

他道：“陛下今日來此，是為皇嗣一事罷？”

即便湯誠已清場，但道觀人多眼雜，消息到底傳了出去。

陛下真的是因為皇嗣前來道觀祈福！

都怪湯誠！

樓秉肅容道：“朕憂心骨，還請道長為朕與未出世的孩兒作法，朕愿代為過！”

周圍護衛全都驚呆了。

湯誠一下子握拳頭，目中涌現無盡寒意。

樓秉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所以才故意這麼說的嗎？

什麼代為過？都是狗屁！

消息再次傳出去，舉城嘩然。

所有人心中只剩一個想法——

陛下竟被欺辱至此！

好你個湯誠，讓你退離京城你不干，而今皇嗣有誤，陛下心疼骨，竟不得不親自觀作法，試圖代子過。

這簡直就是臣賊子！

湯誠套了。

在他之前的計劃里，樓秉會悄無聲息死在宮里，只要隨便安個死因便可。

可是現在這麼一鬧，只要樓秉一死，湯誠就會為眾矢之的。

因為天下百姓不知樓秉已是強弩之末。

樓秉一旦“暴斃”，他們會將責任悉數推到他的上。

因為他數次不愿離京，樓秉才會為保皇嗣，不惜自己的命。

他將為天下的罪人！

好狠毒的招！

湯誠目眥裂，但他已無路可走。

他若是現在離京，他之前做的一切努力就全都白費了。

一旦他失去籌碼，等待他的將是萬劫不復。

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湯誠承著這些罵名，依舊堅地立在朝堂上。

四月初二，朝會上，嘉熙帝突然吐暈倒，朝堂一片混。

不知的老百姓都在想：陛下真的代子過了！

湯誠怎麼還不離京？

他真的要眼睜睜看著陛下罪嗎？

這次不僅樓喻，樓氏各地宗親全都發文聲討湯誠，讓他立刻離京，保證陛下和皇嗣的安全！

各地文人士子同樣不甘示弱。

全國上下開展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勸湯運”。

不管道長的話能不能信，反正你湯誠在貴妃誕下皇嗣前離開京城又沒損失！

慶州總衙。

樓喻召集各部人員開會。

“西北有異，湯誠正調兵遣將，恐怕貴妃誕子那日，便是圖窮匕見之時。”

范玉笙道：“如今天下聲討湯誠，即便他占據京城，也失了人心。”

樓喻頷首：“而今湯誠不占道義，咱們便可師出有名了。”

他待樓秉的這個計劃，主要目的不是迫湯誠離開京城，因為湯誠本不可能離開京城。

他既是為了樓氏江山的名譽，也是為了自己。

樓秉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其所，而非被湯誠殺害。

皇嗣無法分辨真假，那就合合理地讓皇嗣無法繼承大統。

這才是樓喻真正的目的。

而樓秉原先的想法，大概是在貴妃誕子那日，直接與湯誠拼命。

可拼命之后呢？

皇嗣的問題還是沒有解決。

即便樓秉說出真相，先不論真相能否傳出宮，就說這件事本，誰會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