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塊小甜糕

余年仰躺在乾燥的沙地上，也不在意服是否會被弄髒，他看著天上的群星，出口的聲音顯得很溫，「謝遊，你最近還好嗎？」

問完，他自己又忍不住低低笑起來——這個問題，在曲逍然辦公室外面遇見時，他也問過。當時謝遊回答的是，很好。

謝遊的聲音裡像是挾裹著夜晚的風，很冷，卻又和緩，「不太好。」

余年微怔——他以為謝遊依然會回答「很好」。

余年斟酌著說道，「我剛剛看見新聞了，一輛車墜進了江裡，車主姓謝。」

「是我的車。」謝遊回答，「我原本會乘坐這輛車回家。」

余年握著手機的五指收——他沒想到，謝遊會將冰山的一角，親自揭開給他看。

「之前宋克也是這樣出的事。」

「是。」謝遊隔了好幾個呼吸，才輕聲問，「你有空跟我說說話嗎？」

莫名地，余年眼睛忽然就是一酸。

他想起歪歪倒倒的蛋糕，烤焦了的蛋撻，認不出形狀的小餅乾，被換過的保溫桶，特意做了個兩百塊價籤的袖扣——謝遊其實，和表現出來的完全不一樣。

不像表面看起來的那麼冷漠，那麼氣勢凌人，那麼不近人。他認識的他，完全相反。

所以，到底是有多艱難，才會得一個人，把真實的自己藏起來，藏得那麼深。

他沒察覺，自己的語氣幾乎是在輕哄，「嗯，當然有。」

從聽筒裡傳來的風聲嘶啞，許久，才響起謝遊的聲音。

「我哥比我大五歲，他是春天出生的，出生的那天，春雨淅淅瀝瀝地下了一整夜，所以媽媽給他取了個名字，謝瀝。」

謝遊像是終於可以講出在心裡埋了很久很久的故事一樣，很且珍惜這個機會，語速不疾不徐，「他特別厲害，很聰明，好幾個家庭老師都說，從來沒教過這麼聰明的學生。我不會的題他都會，我拼不好的模型，他會耐心教我。還教我拿筆，教我畫畫，教我繫鞋帶，帶我游泳。而且他非常有商業頭腦，父親很高興，一直都將哥哥帶在邊教導。」

「後來呢？」

「後來他出了車禍，那輛車沉進了江裡。當時……他肯定很難、很絕吧？都沒有人去救他。」謝遊的聲音低下去，像是自言自語，「那段時間，我每天晚上都會夢見他，夢見他告訴我說，江水真的好冷啊。」

余年幾乎可以將往事一片一片地拼湊出一個大致的模樣。

原本傾力培養的繼承人意外去世，只留下一個在勒托音樂學院主修鋼琴的麼子，從未沾手過商業。這樣的況下，必定虎狼環伺。

步履必定異常艱難，甚至滿是泥濘——謝遊還是一步一步走到了現在。

郁青被余年醒時，隨手扯了扯睡了的長髮忍不住又吐槽，「戲還沒拍完，我這頭髮就又乾又的還分叉，回去還不知道多久才能救回來！」

瞥見余年一副心不在焉不知道在出什麼神的模樣，又促狹地用肩膀撞了撞余年的手臂，「喲，我們年年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覺，拉著我開了這麼遠的車，信號好了，能跟某某人說話了，終於開心了啊！」

余年無奈，「姐，你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啊？」

郁青隨手紮了個馬尾，故意嘆氣，「哎，我們年年已經二十一歲了，都長大了，也到了談的年紀了！再過不了多久，姐姐？姐姐是什麼？能吃嗎？」

余年聽越說越遠，連忙解釋道，「沒有什麼某某人，是我一個朋友，他最近境不好，我有些擔心。」

他又想起走之前，在曲逍然辦公室外面遇見謝遊時，對方像是有很多話想說，卻又無法說出口，似乎還有一點……小委屈？

見余年又出了神，郁青重重地哼了一聲，「又發呆了！還說沒有某某人？」

余年發現越描越黑，乾脆不解釋了，換了個話題，「姐，你之前不是提了一句，說《醉馬游春圖》有消息了嗎？」

郁青一拍方向盤，「啊，你不問我還差點忘了！我家老頭子的朋友打聽到的，這幅畫當年從國流出去，被一個島國的商人買走，後來被送進了一家私人博館。

最近有消息說，這家私人博館經營不善，藏的東西應該都會上拍。就是不知道到底多久上，以及多人有意。我打招呼說讓幫忙關注著了，有消息跟你說。」

又瞪了余年一眼，「你不要我幫忙，也行，但要是飯都吃不起了，好歹也讓我有機會救濟你一下！」

余年趕回答，「嗯，現在吃飯還是吃得起的。」

「行，時間晚了，你要是沒事兒了，我們就回去？」等余年點頭，郁青一踩油門，胎卷起砂礫，往回路開去。

第二天一大早，余年早起，整個劇組都沒多靜。道凌地擱在地上，到都糟糟的。

施打了個哈欠，將手裡的保溫杯遞給余年，「昨天拍戲拍到了凌晨四點才收工，後面徐導都撐不住了，收工的時候場務小哥哥一邊搬東西一邊打瞌睡，差點磕破頭，徐導瞌睡都嚇醒了。」

聊完，余年自己著保溫杯，準備跟施一起去吃早飯，不過還沒走到餐室，手機鈴聲就響了。

「孟哥早上好啊！」

「不好不好！」孟遠聲音帶著點急躁，「你昨晚是不是跟郁青一起，半夜開車出去了？一個多小時才回來？」

余年臉上的笑意淡下來，幾乎是立刻就反應過來，「是被拍有了照片，還是已經曝出去了？」

「都有！」

余年很冷靜，回憶道，「我在來劇組之前，去郁青家裡幫收拾過一次東西，一起帶來了劇組。參加《天籟》的時候，有一天晚上時間太晚，住的是家裡的客房，第二天一大早就趕早班飛機飛劇組了。如果是蓄意，那可能也會有這兩次的拍。」

他朝施打了個手勢，自己找了角落站好，「所以，對方的目標是出個大新聞，還是我，或者郁青？」

孟遠確定事屬實，語氣也鎮定下來，「是你，網上的言論已經完全被引導，而且你們咖位相差太大，本就沒幾個人往談的方向去想。」

「不可能談的。

「我也覺得你們不可能談，就連對視也看不見的火花！」

余年想了想，還是解釋道，「是我姐，不可能談的。」

孟遠那邊靜了好一會兒才有聲音傳過來，「艸！親姐？有緣那種？」

「嗯，親姐姐，有緣，不過稍微有一點遠。」余年手在牛仔口袋裡，說得清楚，「郁青的爺爺，是我外婆的哥哥，我外婆是郁青的姑婆，是我表姐，小時候經常一起玩兒。」

孟遠是個人，馬上反應過來，「你不把這層關係說出來，是不想靠郁青，也不希我們去藉郁青的，對嗎？」

「嗯，」余年低頭笑道，「雖然這個想法有些天真，但我相信自己只靠自己也能紅，何必再給自己添上'郁青弟弟'這個標籤？」

「這麼想好的，要是真給上這個標籤了，以後走再遠，別的人也不會承認這是你自己走的路。」

「謝謝孟哥理解。」

孟遠呼了口氣，「我之前還在想要怎麼澄清這件事，畢竟男關係這種事最麻煩，一張照片就能被腦補出一本小說出來，說不定還會有人說你是捆綁炒作。」他又問，「那這樣，你先跟郁青通個氣，看看的態度，完了我們再商量。」

掛斷電話，余年自己先去看了看況。本就不用特意去找，他最近更新的微博下面，已經有不他的和郁青的在問，他和郁青到底是什麼關係。

更有人找出他在天籟節目上，連唱兩首郁青的作品，幫唱嘉賓環節，也是郁青上的場，而且郁青還在雜誌採訪上提到了他的名字。

「——突然好難過！所以余年上節目唱郁青的歌，是在示好表衷心？後來靠著郁青幫唱又火了一把！不，應該問，余年能直接上《天籟》這個節目，郁青真的沒出力？」

「——胡說八道的都滾蛋！要是年年真的和郁青有關係，上面有人罩著，第一早就定了，還需要踩著傷腳唱跳全場？」

「——突然心疼我家尤優！這樣還說不是黑幕？片方過來說清楚！不就是郁青擔主，就只能讓的相好來唱推廣曲嗎？尤優認真準備了這麼久，竟然被一個噁心的關係戶走了！為他不值！」

「——魷魚孩兒心疼！這個什麼余年哪裡比尤優強？搶了我們尤優的資源，還買水軍控評黑！下作！」

施表有些難看，勸余年，「年年，你別傷心，網上那些黑什麼的，說話都難聽。」

余年謝，「我沒傷心，我只是在想，這一次，最益的是誰？把這件事出來對他有什麼好？」

施思考的方向被轉移，「之前郁青姐拿到這個角的時候，好幾個大花的撕了一團，如果被曝出不清不楚的男關係，郁青姐的人氣肯定影響，所以會不會是為了爭下一個資源什麼的？」

「嗯，有這個可能，」余年分析，「尤優那邊的口風非常一致，都斷定，我被選上唱推廣曲，是因為走了郁青的捷徑，這就是實打實的黑幕了，尤優是被我這個關係戶走的。」

施接話，「能，讓全都來懟你，能洗乾淨'尤優不如余年'這個點，還能炒熱度？」

「應該差不多是這樣，其它的我暫時還沒想到。」

「你腦子轉快，」正說著，郁青裹著件亮的寬鬆大外套走過來，臉不好，沒上妝，黑眼圈也十分顯眼。

因為睡眠不足，語氣很暴躁，「真他麼是膽了，搞事搞到我頭上了？說我特麼給你走後門，那也要有給老娘發揮的機會啊！」

早上風大，余年移了兩步，幫擋了擋，「怎麼起這麼早？」

郁青聳肩，「被經紀人一個電話吵醒的，問我和你什麼關係，艸，我親弟弟！」

施被郁青這兇的模樣鎮得一愣一愣的，又忍不住悄悄觀察，想找找余年和郁青兩個人五有沒有相似。

余年：「姐，我經紀人讓我問問你的意思。」

郁青挑起修整緻的眉，「我的意思？當然是懟回去！狠狠地懟回去！男關係這種事只會越描越黑，後面說不定都會說是我把你睡了你才能上節目、才能唱推廣曲！你正於上升期，這種緋聞對你名聲很不好。

再有，別說我沒給你通關係，就是真大大方方塞給你資源了又怎麼樣？我還捅破天了？」

忽然一笑，又連著擺手，「不行不行，先別急著懟，等等，不搞一波熱度起來，怎麼對得起背後的人特意搞事？我們不白費他的心！」

開完例會，謝遊拿出手機，習慣地搜了搜余年的新聞，結果滿屏幕都是余年半夜跟郁青私會、一個多小時才返回的消息，連瀏覽推送的新聞，都死死著郁青和余年蹭熱度。

謝遊憋著脾氣看完——胡說！昨天晚上，我明明跟余年打電話聊了很久很久！

他想把手機扔遠一點，眼不見為淨，但看見新聞頁面上顯示的余年的照片，七八糟毫不講究的角度，拍出來都一樣好看。

謝遊輕輕地把手機放下，小心翼翼地，力氣都沒敢多用。

這時，屏幕上顯示有一條信息未讀。

謝遊點開來，上面只有一句話，「郁青是我親姐姐。」

為什麼要……特意跟我解釋？

謝遊把放到桌面上的手機重新拿回到手裡，把這條消息反覆看了好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