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七十八塊小甜糕

前面出了通事故，車速減緩，保姆車隨著車流停下來。余年著車窗外的街景，在想，為什麼會這樣？

似乎從很早開始，無論面對什麼事、什麼況，他都習慣自己去面對、自己去承擔、自己去實現。

所以，不管是《不寐帖》上拍的事，還是有人盯上了《醉馬游春圖》的事，他都歸為「自己需要解決的事」，沒想過要和謝遊提一句。

而謝遊呢？余年開始一點一點地回溯兩人的相，發現，毋庸置疑，他確實是喜歡這個人的，甚至可以說，非常喜歡。

但實際上，他並沒有將謝遊帶進自己砌出來的圍牆裡。

想來，謝遊應該也發現了吧？所以就算是出手幫他，謝遊也牢牢把控著分寸，謹慎而克制地守著那個幫助他、卻又不會引起他不適的度。

就像這一次，謝遊一直都關注著他的況，所以才會在極短的時間，撤下對他不利的熱搜，給了他和他的團隊緩衝的時間。又在一切都將塵埃落定時，加了最後一把大火——讓唐曉軻公開道歉，認下做的事，一錘定音。

而自己——余年苦笑，偏頭朝孟遠說道，「他是我男朋友，但在出了吸毒這件事時，我想到了我要怎麼做才周全，聯繫了榮叔叔，聯繫了邱師兄，聯繫了你，卻沒有想過，主聯繫他。」

「不是要如何尋求他的幫助，而是，至要讓他知道我的況。」

而不是讓謝遊費盡心思地、一點一點地在鋪天蓋地真真假假的消息裡，去挑揀、分析，去了解、預判，最後小心翼翼地出手幫他的忙。

換是自己，會是什麼樣的覺？

心口的位置，忽然就被地勾扯了一下，蔓延開一不甚明顯的疼痛。

孟遠聽余年開了口，這才接話，「我想著，也確實是你不對。我們是工作上的合作關係，所以你的私事，你可以選擇說，也可以選擇不說。只要把工作做好了，你私底下怎麼樣，我都無從置喙。

但……怎麼說呢，謝遊畢竟不是旁的人。談，有自己的，有個人的空間是沒問題的。但，你將他當'別人'，他是能覺到的，這終歸會令人心寒。」

余年有些沮喪，「我從沒有把他當別人。」

只是習慣了一切都靠自己，習慣了不說。

見余年邊滿是意，孟遠琢磨著，安了兩句，「第一次談嘛，總是磕磕絆絆。反正，現在意識到問題也好，不然等分手了，你還茫茫然然的，後悔也來不及了。」

施這時候，也小心地補了一句，「對，年年你這樣也好的，意識到了問題，就努力想辦法去解決。談嘛，不怕出問題，就怕不解決。」

「對，說的沒有錯。兩個人，本來前二十幾年也不認識，都有各自的人生。現在認識了，願意一起磨合，就很好，有未來可以一起期待了。」

施：「孟哥說得很對！」

余年點點頭，揚起角謝，「謝謝孟哥和姐。」

孟遠開玩笑，「謝什麼謝，你心態好了，生活順利了，工作才努力，賺錢才積極！」

保姆車停下，余年戴好鴨舌帽和大口罩下車。孟遠低頭，隔著車窗囑咐了兩句，就讓司機開車走了。

刷指紋進到專屬電梯廳，對著金屬的電梯門，余年緩緩做了一個深呼吸，發現，竟然比第一次上舞臺還張。這時，袋裡的手機振起來。

余年點下接聽，「榮叔叔？」

榮岳急促道，「我才聽說！你結束時，在拍賣場裡被人攔下了？還驚了安保？攔你的，是不是那個肖廷的人？」

余年沒急著按電梯，回道，「嗯，那人自報家門，說是肖廷的助理，請我去談談。」

榮岳張，「然後呢？」

「然後我沒搭理，還了安保。」

榮岳一怔，隨即哈哈大笑，「好好好，年年幹得漂亮！那個肖廷，支使一個不知道打哪兒來的助理，就想把你請過去談賣畫的事，這想得也太了吧？」

「對，我忙，沒空。」余年也笑，又道，「不過，那人到現在都沒放棄，甚至四打探著真找到了我，裡面是不是有什麼原因在？」

「富貴人家的貓膩多了去了，說不定牽扯著什麼事。」榮岳心好，「應對得很好，無論是個什麼事，他想請你，也得自己親自來！」

又說了兩句，余年掛斷電話，進到電梯裡。先用指紋驗證了份，按下了謝遊所在的樓層。

橙的數字不斷增加，離謝遊的位置越來越近。余年忍不住腦補，要是不理我了，怎麼辦？或者——

思維在電梯門打開的瞬間卡頓，他念著的那個人，就站在電梯門口等他。

余年不自地先笑了出來，「你……在等我嗎？」

「嗯。」謝遊手，拉了余年的手握住，將人從電梯廂裡帶出來。他側過臉，輕聲抱怨，「這部電梯太慢了，我盯著變化的數字看了好久，你都沒出現。」

余年心裡的某個角落變得鬆鬆，他上前小半步，抱住了謝遊。

因著這個作，謝遊形一滯，好幾秒裡，連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

「年年，你、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還是不開心了？誰欺負你了？」

「對不起。」說完，余年屏著氣，等著謝遊的回答。

安靜兩秒後，謝遊抬手，直接一把將余年抱了起來。

雙手下意識地環住謝遊的脖子，余年喊道，「謝遊——」

謝遊低著嗓音命令，「年年，圈住我的腰。」

余年本能照做，很快就發現，謝遊炙燙的雙手正托著他的屁，形繃，也很張。

他放鬆了靠在謝遊上，角翹了起來。

兩人走進辦公室，謝遊一路抱著余年，最後將人安安穩穩地放在了沙發上。就著俯的姿勢，回答，「沒關係。」

說完，謝遊的手指一點一點扣住余年的手指，垂下眼睫，隔了一會兒，「我剛剛說了假話，其實，還是有關係的。」

將余年的手握著，到心口的位置，謝遊抿抿，坦誠，「我會心慌。」

兩分鐘後，余年將兩個沙發墊子放到了玻璃牆邊，拍了拍，朝謝遊邀請道，「要不要跟我一起坐坐？」

謝遊單手鬆開黑的領帶，解下西服外套的釦子，添了幾分隨意與鬆散。他走到余年旁邊，在沙發墊上坐下來。

兩人面前，是投在玻璃牆上的影子，過影子，能看見綿延在夜中的城市高樓，以及在風中閃爍的霓虹。

兩人靠得極近，余年能聞到謝遊上淡淡的雪松氣息。他忽然不知道應該從哪裡說起才好。有種第一次把珍視的人拉進自己的圍牆裡，那種退與膽怯。

謝遊作輕緩地將自己的手蓋在了余年的手背上。

反手握住對方的手，余年笑道，「要說的，可能有點長。」他停頓兩秒，繼續道，「我從小是跟我外公外婆長大的。我媽媽余踏月，是外公外婆的老來，外婆生下媽媽時，已經三十多歲了。外公說，'踏月'這個名字，是出自'夜深立盡扶疏影，一路清溪踏月回'。」

謝遊： 「很的名字。」

「對，而且我家就在青溪路。」余年抬眼，著玻璃牆外，「我對媽媽的印象，只有這個名字，和幾張照片。我是在除夕夜出生的，媽媽為了生下我，去世了。外婆說，媽媽堅持看了我一眼，才離開這個世界的。所以，我從來不過生日。」

「我不知道我爸爸是誰，媽媽不說，外公外婆也不知道。未婚先孕，父不詳，在當時，是不好的一件事。但外公外婆並不覺得有什麼，外公還曾說，子必知其父、隨父姓，不過是父權社會結構的強制規則而已。所以我從來沒想過要去找我的生父，我有外公外婆教養我長大，已經足夠幸運。」

「他們都很好。」

「嗯，都特別好。」余年眼裡盈著笑，「外公外婆對我的影響很大，我外公余修寧，別人給他的頭銜很多，是書畫家，文鑒定家，古文字學家，國學大師。我很小的時候，跟著我外公念書寫字，他被人請去鑒定文，我也跟著。旁的人來求他的墨寶，我會在邊上幫著研墨。」

謝遊並沒有特別驚訝，只是道，「是青山余氏的修寧先生，對嗎？」

所以，你才會傾盡全力，買回《江山連雨圖》，買回山水紋魚尾瓶，買回《不寐帖》。

「對，很多人都這麼稱呼他。我小時候還認真糾正過一個來拜訪的人，說，他不是修寧先生，他是外公。」

謝遊眼神溫和，「年年那時候多大？」

「好像三歲？我也不確定。」余年眼裡倒映著城市的霓虹，「我外婆盛令儀，是寧城盛家的麼，寫詞作曲都很擅長。我小時候，還見過我外婆寫好曲子，彈古琴，外公吹簫。那時候以為，會一直都這麼好。

後來，我十二歲時，外公就去世了，外婆像是一夜就蒼老了十歲。之後，外婆就將'余公館'改了'思寧公館'，意為，思念亡夫修寧。」

余年話裡是清淺的懷念，「外公去世時，有很多很多人來祭奠。我跪在靈堂，一一還禮。那時，我就慢慢明白，我必須要長大了才行，我要照顧好外婆，照顧這個家。也是那時，我學會了自己解決問題，學會了不依賴。」

謝遊握余年的手。。

「我剛十八歲，外婆的生命也到了盡頭。外婆像是早幾天，就有了預一樣。時常拉著我的手說，年年，天命迴，就和草有榮枯一樣，人也有生死，不要太過悲傷。

那段時間，我晚上睡不著，很怕連外婆也失去。後來有一天，我早上去起床，發現已經走了，當時心裡空的，有種不知道應該如何反應的覺。」

謝遊放緩了聲音，「所以你才寫，'人有生死，草有榮枯，你臨走說得清楚，我卻依舊不能免俗'嗎。」

聽清謝遊說出的句子，余年坐直，愕然，「你、你怎麼知道這首歌？」

對上謝遊的視線，余年忽然覺得嚨發乾，下意識地輕了聲音，「當時聽我唱歌那個人，是你？」

謝遊有些不好意思，別開視線，「嗯，當時……我父親去世不久，我倉促上位，繼承了家裡的事業。那段時間，」他停頓了兩秒，「難。」

那段時間裡，世界對他展出來的所有鋒利獠牙，如今歸結，也不過了一個形容詞。

余年笑起來，手撐著下，眼裡像是盛滿了。

「那首歌寫得很匆忙，連歌名都沒有。當時只有你一個聽眾，我記得你還留言跟我說，都會好的。」

原來，他們在彼此最艱難的時候，曾經以另一種方式，給與對方一點堅持的力量。

想起之前榮岳那通電話，余年問道，「對了，加國華商肖家，你悉嗎？」

謝遊眉心微蹙，「知道的，怎麼了？」

「一個肖廷的，想買《醉馬游春圖》，這幅畫現在在我手裡。我在元嘉的拍賣場，被這個肖廷的助理攔了下來，說是要見我，我沒搭理。」見謝遊眼裡浮起張，余年笑容擴大，「沒什麼事，我就是疑，他為什麼對這幅畫這麼執著。」

謝遊回憶，「肖家很早就移民過去了，在加國勢力盤錯節。最近有消息，肖家掌舵人準備立下囑，挑選繼承人。所以包括肖廷在的幾個備選繼承人，都開始活起來。肖家的老夫人喜古畫收藏，肖廷應該是想投其所好，討得歡心，為自己添加籌碼，才瞄準了《醉馬游春圖》。」

余年心裡有了底，眼裡浮起笑意，狡黠道，「那，我男朋友和那個肖廷比起來，誰更厲害一些？」

謝遊坐直了背，手指虛握，掩在角，輕輕咳了兩聲，「我。」他睫了，又強調道，「我厲害很多，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