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塊小甜糕

見面的地方還是約在了覽。和上一次見面時比起來，路易森領袖口依然沒有一的褶皺，但面容卻像是蒼老了幾分，眉宇間帶著明顯的疲憊。余年進門時，他禮貌地站起，「冒昧約您見面，實在打擾了。」

余年也頷首回應，「我這幾天沒什麼安排，談不上打擾。」

兩人坐下來，琥珀的茶水倒進杯盞裡，茶香瀰漫開，余年安靜地等著對方說話。

路易森面前的茶杯還裊裊冒著熱氣，他坐姿板正，聲音有些沙啞，先說道，「先生的狀況很不好，前幾天神好了一點，昨晚又惡化了一次，隨行的醫生忙了一整晚，直到今天早上，才重新安穩下來。」

余年疑，「那您——」

路易森接話，「您是想問，為什麼在這樣的關頭，我不守在先生邊，反而是來見您，對嗎？」

余年沒有被看穿的不自然，「是的，這確實是我的疑。」

「其實我這次約您見面，是想說服您，收下青銅簋。」路易森眼神複雜地看著余年，話語裡甚至帶了一點懇求，他又為自己說的話做註解，「……這件青銅簋，先生看得很重，給別的人，他放心不下。」

「先生不忍心強迫您收下，可我跟著先生這麼多年，也不忍心他最後都放不下心，所以才自作主張，私下來見您一面。」

握著茶杯的手指收，余年輕輕搖頭，「您的一番心意讓我很，但既然都說到這裡了，那麼，我想知道，您與何先生固執地想將青銅簋託付給我的真實原因。否則，我不敢要。」

包廂裡安靜下來，連茶匙杯盞的聲也沒有，空氣裡是幽幽的熏香，路易森垂下眼，幾個呼吸後才回答，「抱歉，我不能說。」

孟遠和施就在車裡等著的，見余年回來，孟遠關切道，「怎麼樣？對方到底是個什麼目的？」

「路易森說，他是自作主張約我見面的。」余年沈，「從路易森的話裡，能聽出這位何驍先生很差，應該堅持不了很久了。他們想將青銅簋送給我，卻又表示，無法告訴我原因。」

孟遠也沒遇見過這種況，他下，「按照我的想法，一種況是，你們青山余氏和修寧先生的名頭太盛，你是餘家的後人，青銅簋他寶貝得，給別人都不放心，就相信你，所以固執地就想給你。」

余年聽著，點點頭。

孟遠繼續道，「第二種呢，就是這裡面有點什麼謀陷阱在裡面。如果有謀，那，一是你自己結的仇，二是你家裡結的仇，這仇還深，所以這個何先生到了最後，都要找準機會坑你一把。」

余年沈思，「對方確實問過我兩個問題，問我外公是不是余修寧，外婆是不是盛令儀，還問了我生日是不是在除夕。」

一直沒說話的施開口，「我可能想得有些天真，但……會不會真的就是，這位何先生沒有後代，也沒有繼承人，所以想在自己離世前，找一個能稍微信得過的，把青銅簋的底座託付出去啊？」

施這句話，一直在余年腦子裡打轉。

謝遊回來時，見余年坐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像是在發呆。他走過去，單手鬆開領帶，俯吻了吻余年，「在想什麼？」

余年回過神來，往旁邊挪了挪，等謝遊也坐下了，他習慣地靠到謝遊上，「我在想，其實對比起來，差不多是同樣的況。當時，馮老太太沒有後代，又覺得自己這一生快走完了，說不定哪天就會死，所以將《祈天德稿》託付給我，帶回國，更是說任憑我怎麼理。

這一次何驍先生想將青銅簋的底座託付給我，可是，我接了馮老太太的《祈天德稿》，卻為什麼對青銅簋懷有戒心？就像是下意識的……抵。」

他手指勾著謝遊的指彎，像是自言自語，又確定了一次，「對，確實是抵。從那個路易森的管家找到我，再到一起去見了病床上的何驍，我心裡莫名其妙的，就是很抵。」

謝遊把人拉進懷裡抱著，聲問，「年年為什麼會抵？」

余年怔了兩秒，「……我也不知道。」

謝遊余年的頭髮，「如果想不清楚，那就先不想。」

夜拉開帷幕，將萬千高樓都攏進黑暗當中。路易森將落地窗的窗簾拉開，將整個城市的閃爍霓虹展現在何驍的面前。

坐回床邊的椅子上，路易森就聽何驍問，「你今天，是不是去見他了？」

「什麼都瞞不過您。」路易森嗓音很輕，說了實話，「余先生應了我的邀約，見了一面。不過余先生很堅持，不說清楚原因，他就不會答應接青銅簋。」

何驍靠在枕頭上，蒼白。他輕聲咳嗽了兩下，眼裡瀰漫開笑意，「和他媽媽很像，倔得很，表面上看起來，是和的子，實際上，只要決定了，旁人說一千遍一萬遍，也不會聽一句。」

路易森點頭，沉默了十幾秒，他又問，「先生，您真的不說出來？」

何驍看著窗外的霓虹，緩慢地搖頭，嗓音嘶啞，「我前二十二年，都不曾出現在他的生命裡，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存在。我現在又有什麼資格，突然出現，足他的生活？而且啊，我現在這模樣，活不了多時日了，你讓我怎麼忍心告訴他？」

又咳了好幾聲，何驍才虛弱道，「他年紀還這麼小，就沒了媽媽，又送走了外公，送走了外婆，何必再讓他送走我，徒增悲傷？反倒不如，我安安靜靜地死了，讓他以為，即使不知道是在哪裡，但終歸還有一個親人在這個世界上，也算是有一個寄託。不然啊，他得多難過。」

路易森面不忍，「先生，可是您——」

「我已經心滿意足了。」何驍制止了路易森的話，「他很好，真的很好很好。切忌貪心，能看一眼，我就知足了。」

他又叮囑路易森，「你是我邊的老人了，不要再自作主張去找他。」

路易森雙手疊在前，最後還是應下，「是，先生。」

余年能意識到，自己覺睡得很淺，總是在反覆做夢。

夢裡是自己年紀很小的時候，從兒園上學回來，疑地問外公外婆，別的小朋友除了外公外婆，還有爸爸媽媽，有爺爺，有的還有哥哥和姐姐，我為什麼沒有？

那時外公正在曬書，聽見這個問題，外公將他拉到邊，沒有避開，也沒有說謊，而是溫和道，「我們年年的媽媽，在生下年年後，就非常不捨地離開了這個世界。年年的父親是誰呢？這個問題的答案，外公和外婆也不知道，因為這是年年的媽媽的小。」

「就像我也有自己的小，外公前兩天又悄悄買了一個瓷瓶回來，不能讓外婆知道，這也是外公的小，對嗎？」

「對啊，年年說得很對。因為是媽媽的小，所以我們都不知道。可是啊，雖然我們年年沒有爸爸，也沒有爺爺，但年年的媽媽，外婆，我，都非常非常你，你能覺到的，對嗎？」

「對，你們都很我。」

他又夢見，自己背著小學時用的書包從學校回來，沈叔已經做好了晚飯。他坐在椅子上，著筷子，吃著吃著，眼淚就落進了米飯裡。

外婆擔憂地他的頭，問，「我們年年是怎麼了？在學校委屈了？或者是有什麼難過的事嗎？」

他抬起頭，這才了一哭腔，哽咽著問，「外婆，爸爸、爸爸他是不是不要我和我媽媽了，所以才從來都沒有出現過？我同桌的爸爸媽媽，每天都來接他回家，我也好想有爸爸媽媽接我回家……」

從夢裡掙扎著醒過來，眼裡似乎還帶著意。臥室裡安安靜靜的，邊就是謝遊的呼吸聲。余年睜著眼睛發了會兒呆，側過，讓自己蜷在謝遊的懷裡。

他很小的時候，曾經瞞著外公和外婆，自己悄悄哭過好多次，甚至還會幻想，如果父母都在，會是怎麼樣的模樣。或者有一天，他的父親突然出現在他面前，他的頭，將他抱起來，又是怎樣的場景。

但越長大，他就越明白，不能讓自己沉溺在好的幻想裡，不能將所有好和期待，都加諸在一個完全陌生的人上。否則，他會看不清邊的人的好，甚至期越大，失就會越大。

他膽怯，從而製止了自己的一切幻想，因為這些都是奢求。

「年年？」

聽見謝遊含著睡意的沙啞嗓音，余年又往謝遊懷裡了，「嗯？」

謝遊溫熱的手掌了余年微涼的側臉，又吻了吻，「做噩夢了？」

「沒有，只是夢見小時候的事了。」余年握住謝遊的手腕，讓對方的手心在自己臉上，不要拿開。他聲音有些低，「你問我，為什麼會抵，其實我不是不知道。」

謝遊沒說話。

余年聲音更低了兩分，「我在害怕。」

從他說話的尾音裡，聽出了一抖，謝遊手，抱住了懷裡的人。

余年趴在謝遊懷裡，死死咬著謝遊的睡，許久，黑暗裡才洩出一兩哽咽，「謝遊，我真的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