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遠的表沒什麼變化，既不驚訝也不慌張，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心虛。

他只垂下眼，沉一會，而后淡淡地道：“那件事啊……已經過去很久了。”

“確實很久了。”歐睿看著秦遠。

秦遠回視他：“所以我怎麼可能還記得誰給辦的保險賠付。”

歐睿沒說話。

秦遠繼續道：“當時發生得非常突然，況太混了。無數的人來找我，警察、記者、老師、保險公司……”

歐睿道：“那時候你剛滿十八。”

秦遠點頭：“發生意外那天，是我十八歲生日。”他頓了頓，“所以我后來再沒有過過生日。”

“可以說說保險的事嗎？”

秦遠道：“保險公司的人通知我，我才知道他們買過保險。當時許多事還是老師幫著我辦的。保險公司那邊賠付是誰經手，我還真不清楚了。事實上跟那天有關的事，我都不太愿意去回憶。”

“秦先生有創傷后應激障礙嗎？”

“PTSD？應該沒有。”秦遠想了想，“當年國可不流行心理醫生之類的，老師和鄰居們倒是常安我。”

“秦先生當時肯定很痛苦。”

“難道會有人因為這樣的事興嗎？”秦遠道，“我有自己的疏解方法，我不停讀書，不停寫代碼。”

“那一年秦先生就出國留學了。”

“是的。”

“為什麼要出去？”

“不想留在傷心地是人之常吧。”

“出國留學的錢就是那筆保險金吧。100萬在當年可是非常巨大的財富了。”

“我自己賣程序也掙了不。事實上，我出國后拿了獎學金，而且也在繼續做程序設計開發，我很快就有了客戶，我不但能養活自己，還能讓自己過得很好。我的老師評價我，是個天才。”

“這麼說來秦先生在國外的日子過得不錯。”

“確實是如此。”

“那為什麼回來？”

秦遠忽然笑了笑：“如果不是沒有攝影師攝像機在一旁擺著，我都要以為我在接采訪了。”

歐睿道：“有時候我們警察問話，比記者可煩人多了。”

秦遠客氣道：“那倒是沒關系，只是我不明白這些跟安航有什麼關系？”

“安航失蹤了。他最后的蹤跡，是通往麒麟山游戲場的方向。”

秦遠搖頭：“我不認識這個人，游戲場的監控也確實沒有拍到他。我不知道我還能給警方提供什麼幫助。十七年前他理過我家的保險理賠，又跟現在這事有什麼聯系？”

歐睿道：“暫時是還沒發現有什麼聯系。”

秦遠笑了：“我特別希能幫助到警方。”他優雅地坐著，表有些無奈，似乎是在說“可惜你們什麼都沒找到，那我也無能為力”。

歐睿看著他的姿態，突然問道：“秦先生回國，是因為想念父母嗎？”

秦遠斂了笑容，認真想了想，嘆氣：“也有這個原因吧。”

“他們是怎樣的人？”

秦遠沉默片刻，道：“他們是一對可憐的人。”

歐睿與秦遠四目相對，秦遠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歐睿站起來：“謝謝秦先生的幫忙，今天就先不打擾了。”

秦遠站起來，手與歐睿一握：“今天也確實很忙，沒法好好招呼歐警。下回歐警最好能提前打個招呼，我這邊也好安排時間。”

歐睿點點頭，說了聲“告辭”，轉走了。

秦遠也不送他，回轉到辦公桌那邊，接起了電話。

歐睿走出秦遠辦公室，手進口袋里，關掉了錄音筆。

倪藍到Blue娛樂開會很有些張。

跟去鋒范是完全不一樣的心。

挑服就挑了一晚上。后來想到藍耀給頒獎，與簽合約那天穿的是藍，所以最后決定也穿一件藍的。

藍耀安排了一輛車子來接。

約好了車子9點半到家樓下等，但9點20的時候，倪藍接到了李木的消息。

「藍總是不是派的車接你呀，藍灰勞斯萊斯，車牌號******，現在娛記們都在盯這輛車呢。它現在已經開到慶路東口了。」

倪藍：“……”

倪藍把這消息轉給了藍耀。藍耀正在辦公室里試服，一直關注著手機有沒有倪藍的消息，聽到響聲趕看，頓時傻眼。

倪藍的電話撥過來了。

“是這車子嗎？”

“對的。”藍耀不高興了。這群狗仔是特工嗎？只是拍點娛樂八卦新聞真是大材小用了，國家安全需要你們啊！

“你通知司機，別來我這兒，直接開吧，隨便開到哪個小區，能進去停的就去停一會。”

藍耀：“……”他家新簽的這位姑也像特工。

“停上二十分鐘，然后再開出來，接著再回Blue大樓。”倪藍道，“我自己去公司，你讓司機幫個忙，把狗仔引開吧。”

“你自己來？怎麼來？”

“騎自行車啊。沒人會知道的。”倪藍很果斷，“我們公司見。”

倪藍掛了電話，藍耀心里酸酸的，他派的車上，特意放了鮮花和香檳，還有剛買的草莓昔和蛋糕。

藍耀看了看鏡中的自己，算了，準備的驚喜沒派上用場，人帥就行。

藍耀按倪藍說的，給司機打了電話。

司機照辦了。

跟蹤這輛車的那幾個狗仔，跟著車子朝前一直開去，只有李木暗笑，讓開車的下屬慢吞吞開，落在后面，沒人看到時，拐了個彎。

李木又給倪藍發消息：「不用謝。」

倪藍不理他，收拾好背包，帶上了的各樣裝備和電腦，戴上了帽子和口罩，出發了。

倪藍騎著車子出了小區，一眼就看到李木那輛面包車。李木正駕著相機，對著咔嚓咔嚓使勁拍。

倪藍好煩，沖他比劃個中指，蹬著自行車箭一般地從這車子前面過去，上了馬路。

李木的車一直跟著，追不舍，倪藍拐小巷，穿過道，行了一半時把李木的車甩掉了。李木索也不追了，讓車子直接開到Blue樓前去，在那里等著。

倪藍順利到達Blue，走向前臺時摘了帽子和口罩，在前臺姑娘面前站定。

前臺姑娘看著有些愣，然后恍過神來：“你好，請走這邊。”

領著倪藍去了VIP電梯，幫刷了卡，按了樓層數，然后退出去了。

倪藍覺得的表怪怪的，但也沒放在心上。

到了18樓，電梯門一開，就見得藍耀站在門外。

啊，穿對了。這家伙也是藍的。

倪藍有些驚喜，笑開了。藍耀卻是一臉沒好氣，腳還打拍子。

倪藍笑他，指了指電梯樓層顯示面板：“你是從幾樓開始擺這姿勢的？”

藍耀“嘖”的一聲，按著腦袋了一把。倪藍哎呦哎呦笑，被藍耀押著去了會議室。

會議室里坐滿了人。

藍耀快到會議室門前就變得嚴肅狀，倪藍也趕學端莊。可一假正經，藍耀就被逗樂了，藍耀一樂，也沒端住氣勢。兩人互相嫌棄地瞪了對方，然后藍耀先擺正姿態，推門進去了。

倪藍醞釀了一下氣質，這才緩緩走了進去。

進去后學著明星那樣落落大方地笑，稍稍欠了欠：“大家好，我是倪藍。”

會議室里眾人站起來，紛紛打招呼。

藍耀就在一旁給介紹，這是藝人部的，這是公關部的，這是藝人統籌，那是宣傳，拉拉一堆。

倪藍維持著好姿態，特別有禮貌特別淑的向大家問候寒暄。

一屋子人都招呼完了，倪藍坐了下來。藍耀丟過來一臺IPAD，嚴肅地道：“先說這個問題，以后這個手勢，絕對不能再出現了。”

倪藍接過一看：“……”

那是之前出小區的時候給李木豎的中指。李木工作室獨家報道：“倪藍簽約后首次到Blue，環保出行依舊樸素。”

配圖放了那張中指，還有騎車的背影，進Blue大廈的樣子，摘下了帽子口罩向前臺走去。

沒法否認，就是倪藍。

李木工作室還很心地幫把這張照片做了表包：豎中指.JPG

倪藍垮臉，再裝不淑，角都撇下來了。

一屋子都盯著的表，倪藍也不想裝了，瞪著那表包，真的好討厭李木啊。

藍耀嚴肅又溫和地道：“以后不能再做這個作了，記住了沒。”

倪藍很乖地點頭。

藍耀滿意了，驕傲地看著大家。看看，有他出馬，就是這麼聽話，很好管理。

歐睿從瑞心醫院心理科出來，他剛跟范德文咨詢完。范德文聽完了錄音，看了歐睿帶過來的資料，他的看法跟昨天歐睿從心理學副教授陸鈞那兒得到的意見一致。

兩個人都說這麼短短一段對話不能做什麼判定，但疑點確實是有的。

比如在談話中，秦遠一直沒有直接稱呼過自己的父母。他承認自己回國的部分原因是想念父母，但語氣之中對父母并沒有思念和，反而在說“他們是一對可憐的人”時，沒有通常人們說這話時的憐憫和惋惜，卻帶著高傲和評判。

當歐睿說“你當時肯定很痛苦”，秦遠用了一個反問句：“難道會有人因為這樣的事興？”

通常人們會承認或否認痛苦，會用一些委婉的詞匯講述自己的心，比如說“難道不讓人難過”或“難道會有人高興”，但秦遠用了“興”這樣的詞。

歐睿拿到兩位專家的意見，確認自己的直覺沒錯。

歐睿去保險公司與廖新會合。

廖新在保險公司沒拿到什麼有用的消息，當初這個保險賠付，沒有不正常的地方。手續齊全，流程完整，份證資料和簽名都是驗過的。警方結案書資料也是有的。對于巨額賠付款，保險公司都會調查得很仔細。

歐睿聽完廖新的報告，思索著。

廖新跟保險公司的人說了很多話，得一個勁喝水。完了道：“我覺得就算有什麼細節上的小問題，隔了這麼多年，也找不出來了。當年的流程也不像現在這麼嚴謹。人員也有流。他們也算配合了，翻檔案就翻了半天。”

“他們對安航怎麼評價？”

“那些老同事覺得安航沒吸毒前是個好人。不過父母有些坑兒子。”廖新道，“我都問了。安航這些年沒跟他們聯絡過，他們也沒人跟秦遠有過接。倒是知道秦遠這人，畢竟商界名人嘛，時不時上個新聞。”

歐睿點點頭，啟車子：“我們去找安航的前妻。”

廖新有些糊涂：“隊長，你覺得秦遠當初和安航聯手騙保嗎？但是這跟孫靚和陳炎有什麼關系？我們是不是繞了一大圈？”

“有圈子繞總比原地打轉要好。”歐睿道。

“但是會不會跑錯方向？”

歐睿道：“如果警察跑到你的公司，要看這個查那個，你都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像藍耀那樣嘰嘰歪歪一堆問題討人嫌的，才是正常的做老板的反應。”

“那秦遠很好說話很配合，是心虛？”

“不是，是想在警察面前耍牛。”歐睿冷冷道。

廖新：“……”

倪藍開完了會，累得不行。雖然只是在聽，但也得給反應。藍耀就坐在旁邊，所以聽得特別專心，一專心就費腦子。

會后倪藍跟藍耀回到了辦公室，終于可以癱泥狀。

藍耀把筆記本電腦擺過來，上面連著一個盤。他跟倪藍道：“我找到你從高鴻博上卡的片段了。”

倪藍一聽是這事，趕坐了人形，認真看電腦。

藍耀在盤文件里點開一個，然后拖到了某個時間點，屏幕里播放著畫面。

這是9月9日的晚宴宴會廳里，徐湘和高鴻博在宴會廳角落嘀嘀咕咕說著什麼，然后高鴻博似乎把一樣東西在徐湘面前晃了晃，收進了口袋口。

他們的位置在畫面的一小角，人很小，又有些遮擋，只看著像是一張卡。而他們斜前方的自助餐臺邊，倪藍正捧著盤子在挑蛋糕。

之后有人徐湘，徐湘和高鴻博都朝那個方向看過去，徐湘跟高鴻博說了一句，便離開了。倪藍仍在挑吃的。

高鴻博又呆了一會，把手里杯子里的酒喝完，然后起也要離開。倪藍這時候放下盤子轉走，正好就撞在了高鴻博上。高鴻博手扶了倪藍一把，倪藍看上去像是說了對不起之類的。高鴻博也沒為難。

兩邊就是這麼打了個幾秒的集，然后就各自分開，各走各路。

接著倪藍離開了宴會廳。

“后面呢？”倪藍問。

藍耀給退回盤界面，上面寫著各個地區的鏡頭。倪藍挑著宴會廳外頭的鏡頭，點開了，拉到剛才的時間點，看到自己走出了宴會廳，繞到了花園外。

倪藍又退回去，找到花園的鏡頭，繼續找尋自己的行蹤。

藍耀的電話響，他去接電話，讓倪藍自己看。

倪藍就按自己行走的路線一直往下看，上了電梯到了20層這些就跳過去，翻到了從電梯下來后的景。

走在過道里，似乎是想回宴會廳，但看到了什麼，轉進了一旁的衛生間通道里。

衛生間通道里沒有攝像頭。

倪藍就在過道這個鏡頭里看著，藍耀忽然過來：“這里怎麼回事？”

藍耀手把一段視頻退回去，重新播一次。

“這是我從電梯下來想回會場的那個時間。”倪藍告訴他。“好像是看到什麼人了，但沒拍到，那人在監控外。”

“不是。在你過來之前，這里有人走過的。現在為什麼沒了？”

倪藍一愣。

藍耀前前后后拉了幾回，一直認真看。

“你確定？”倪藍嚴肅起來。

藍耀點頭，他更嚴肅：“我確定，這視頻被人改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