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傳旨的禮部員，明家氣氛十分凝重。

明敬舟捧著圣旨，雙手微微抖，仿佛那不是繡著金龍祥云紋的圣旨，而是千斤錘。

“三叔。”明存甫擔心明敬舟一口氣上不來，暈厥過去，趕起把他扶起來。

堂妹與皇家聯姻，本是件好事，可想到玖珠要嫁的人是誰，那句“恭喜”怎麼也說不出口。

京城中誰人不知，陛下偏寵蘇貴妃，對蘇貴妃生下的宸王更是寵有加。

宸王年不滿十五時，就與年長他五歲的大皇子一同封王。如今年滿雙十，宮外府邸修得金碧輝煌，卻常被陛下留宿宮中，其他皇子公主皆要避其鋒芒。

朝中有傳言，宸王便是那形太子，若不是蘇貴妃出低微，宸王不占嫡也不占長，陛下早冊封他為儲君了，可是宸王除了那張蘇貴妃給的好臉蛋以外，就沒有值得稱道的地方，朝中諸多大臣，都不想這位繼承大統。

玖珠跪在地上，看了看神哀痛的父親，又看了看傷心絕的堂哥，提起擺爬起來，小心翼翼蹭到明敬舟邊，拿過圣旨看了看。

“圣旨上說，宸王天資粹，俊秀篤學，都是好詞兒嘛。”把圣旨卷起來塞回明敬舟手里，玖珠輕拍他手腕：“爹爹不用這麼難過。”

看著兒憨甜的臉蛋，明敬舟嗓門抖：“西市王婆賣瓜尚且自夸，更何況……”

更何況陛下給自己兒子娶媳婦呢。

明存甫干咳一聲，提醒自家三叔不要口出冒犯皇室的話：“妹妹，三叔與為兄是因為舍不得你出嫁。”

當年他們這一脈在朝中失勢，被發配至苦寒之地，為保住剛出生的小堂妹，三叔便把托付于族中長輩。后來當今圣上登基，他父親與二叔三叔平反，回京重新任職。

京雖無詔不得離京，但三叔多次派人去陵州族地接小堂妹，一開始族老們總以妹妹弱，不宜挪的理由，不讓他們接走。

可三叔與三嬸實在想念孩子，待堂妹調養了一年后，花重金請了大夫隨行，才把已經年滿六歲的堂妹接回來。

“小堂妹”剛接回府，三嬸便覺得不對勁，小姑娘眉眼間雖有幾分與三叔的模樣，但就是懷疑，這個孩子不是的骨。

后來一查才知道，原來早在他們家三兄弟被發配后不久，族中人怕得罪權臣，不敢養，于是把拋棄于荒野。

玖珠此名，寓意父母待如玉如珠。可是那些狠心的族人，卻把他們家的寶珠，隨意丟棄了。

三叔三嬸得知實，傷心絕，當即便把那個假堂妹送回陵州，并且開了祠堂，自離出宗，從此自立門戶。

他父親跟二叔與三叔同出一脈，被發配苦寒之地后，更是互相扶持，同甘共苦。自然也忍不下這口氣，便一起與三叔家劃出了宗譜，自此三家與陵州明氏一族毫無關系。

玖珠是他幾個月前，帶著仆人，在陵州一個又小又破的破道觀里找到的。道觀墻面斑駁，瓦破窗爛，寒酸得連老鼠都不愿意來。

年已十六的妹妹捧著大饅頭，啃得一臉滿足，見到他，忙把饅頭藏在后，開口就是：“公子上香還是算命，我們道觀的神仙特別靈。”

明存甫看著供臺上已經積灰的神像，實在看不出它究竟靈在哪。

不過后來他還是很希那個道觀能夠靈驗，畢竟兩位道長說他有文曲星保佑，日后能蟾宮折桂，得遇貴人，仕途順暢。

讀書人嘛，誰不喜歡蟾宮折桂呢。

那必須得靈！

“甫六哥。”玖珠拉了拉明存甫的袖子：“你在想什麼？”

明存甫收回神，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院子外面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

“是母親回來了？”玖珠快步走到門口，正好撞見沈氏朝這邊走來。

原本神尚帶幾分焦急的沈氏，看到站在門口的玖珠，神瞬間和下來：“玖珠，怎麼站在門口，深秋風涼，別吹疼了臉。”

玖珠聞到沈氏上有香火的味道，手扶住沈氏臂彎往屋里走：“母親別擔心，我臉皮厚吹不著。”

母二人相不久，已十分親，或許這就是母之間看不見的緣分。

沈氏剛落座，就吩咐下人給玖珠端補湯，看著兒的小臉蛋，滿眼都是心疼。

有一種瘦，母親覺得很瘦。

這十幾年來，玖珠在的腦海里，已經歷經各種苦難，以至于看到戲曲里的苦命人，都會忍不住產生聯想，萬一自家閨也過得這麼慘，那該怎麼辦？

所以在玖珠活生生白站在面前后，就養了時不時給閨塞吃的習慣。仿佛要把這十五年的滿腔母，碎熬熱，磨最細膩的，溫地包裹住孩子，讓孩子明白，一直都著，心疼，從未拋棄過。

好在沈氏塞吃的，玖珠也吃，這滿腔的母，順順當當全灌進了玖珠肚子。

“方才門房說，禮部來了傳旨的人。”沈氏輕袖袋，里面有一枚為兒求來的護符：“是什麼事？”

“方才禮部傳旨，陛下替宸王做，娶玖珠為宸王妃。”

“哪個王？”

“宸……王。”

“什麼妃？”

“宸王妃。”

明存甫怕三嬸氣出病，趕補充一句：“正妃。”

屋子里瞬間安靜下來，良久之后，沈氏把掏到一半的護符狠狠塞了回去。

什麼破神仙，連兒都保佑不了，拜來拜去有什麼用！

越想越氣，起就想往門外走。

“夫人，冷靜，冷靜！”明敬舟趕起拉住的袖子：“有什麼話，咱們關上門慢慢說。”

可別去闖宮門，要掉腦袋的！

玖珠看著你拉我扯的父母二人，捧著臉疑問：“宸王不好麼？”

明敬舟與沈氏齊齊扭頭看向閨，眼神里充滿稀世珍寶被土匪挖走的悲痛與憤怒。

“坐下來慢慢說麼。”陵州人講話溫言細語，玖珠在陵州的道觀里長大，甚接外人，更是自帶憨。這一開口，就像是在撒，夫妻二人聽得心底了一團。

“宸王此人……”明敬舟言又止，張開又閉上，半晌后嘆氣：“為父這就進宮去求陛下收回圣命。”

“他長得奇丑無比？”見父親提也不想提宸王，玖珠腦海里，浮現出一個青面獠牙，熊臂狼猿的形象。

低頭了自己細白的手腕，玖珠覺得丫鬟端來的補湯瞬間不香了。

“丑倒是不丑，但宸王這個人呢……”明敬舟沉默片刻：“一言難盡。”

不僅不丑，還長了一張討小姑娘喜歡的臉。可是為男人，為皇子，有一張臉也不行。

把腦子里青面獠牙的形象拋出去，玖珠眼神亮晶晶地看著明敬舟：“父親，那我們就慢慢說。”

“宸王的生母蘇貴妃，出生于商賈之家。自進宮后，就獨得陛下多年恩寵。這些年，陛下為了蘇貴妃，越矩封他為王，連封號都其他皇子一頭。”

宸，極也，意乃天地匯之，含義特殊，哪有帝王為年輕的兒子取這樣的封號。

“宮中無后，陛下喜歡哪位娘娘，有什麼關系？”玖珠不覺得這有什麼一言難盡。

“你不懂。”為文臣中的一員，宸王母子與文臣之間的恩怨仇，足以編出十本書，并且本本能在坊間大賣。

明敬舟理了理上的袍：“讓你母親與堂哥陪你說話，為父這就進宮面見陛下。”

他好不容易找回來，那麼可，那麼天真憨的閨，怎麼能嫁給宸王那樣的人！

“父親……”玖珠手想攔，可是父親的背影太過堅決，只到一片角。

“別攔他。”沈氏開口阻攔：“讓他試一試，至……”

至心里好一些。

“喝湯。”想起讓丫鬟端上來的湯還沒進兒肚子，沈氏出笑容，把湯端到面前。

什麼男人，都阻攔不了養兒的心。

“夫人。”下人快步跑到門口傳話：“明月宮來人，說蘇貴妃娘娘得了幅名家字畫，邀小姐進宮賞畫。”

賞字畫這種事，何時與蘇貴妃搭上關系了？

沈氏穩穩地端著湯，對玖珠微笑：“慢慢喝，不急。喝完，讓人陪你下去梳洗。”

三兩口喝完湯，玖珠起去后院時，看到家里的管事嬤嬤帶著一個著紫外的中年子朝這邊走來。

“那位便是貴府的千金吧。”明月宮停下腳步，看著遠的背影，對引路嬤嬤頷首微笑：“雖未見到真容，但我一眼便知貴府千金清姿卓絕。”

“呵呵，姑姑謬贊了。”

管事嬤嬤心想，你可拉倒吧，隔這麼遠，能看出是男是就算厲害。

嫁人前，把方夸得天上有地下無，嫁人后對方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婆家見多了。

這是想夸們家小姐嗎？

分明就是看中了小姐的文臣份！

宮里人心都臟。

“春分，這支尾釵好重哦。”玖珠扶著鬢邊的金釵，很擔心它會掉下來。這可是純金編制而，一看就很值錢。

垂珠在鬢邊搖來晃去，襯得那張小臉蛋更加可人。

被這雙水汪汪，宛如初生小狗狗似的眼睛看著，春分心底又又麻，連忙移開視線：“小姐，進宮見貴妃娘娘，要好好打扮的。”

放下手中的玉梳時，不小心放到梳妝臺邊上，眼看就要摔下去，春分還來不及出聲，就見小姐把玉梳撈住，放回了桌面。

“小姐。”外面的丫鬟小聲提醒：“宮里的馬車已經備好了。”

玖珠自信滿滿地踏上進宮的馬車，偶爾也會在道觀里作畫，只是由于兩位師父都很窮，筆墨紙硯都省著用。

但兩位師父都夸，在繪畫方面也很有造詣，所以賞畫這種事應該也難不倒。

“夫人。”扶著沈氏的心腹丫鬟見神凝重，安道：“小姐是您跟大人的脈，在畫作上一定也很有天分的。”

沈氏：“……”

完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