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佛節，游船和寺廟祈福是臨安兩大盛事。諸多寺廟中，又以江對岸的龍華寺最得民心，錢權姻緣拜過的人中就沒有說它不靈驗的。

這也是段緋緋此行目的，姜鶯舉著兩支糖人回到江邊被段緋緋拉上畫舫，對方急不可耐道：“我們得快些去龍華寺，今日人多去晚了求不姻緣。”

小鳩暈船，得知要登船便有點怵，但二姑娘邊不能無人伺候。正打算著頭皮上，姜鶯卻脊背說：“小鳩不能坐船我知道，你在江邊等我回家好不好？”

二姑娘如此善解人意，倒顯得貴了。小鳩不好意思，然段緋緋也說：“怕什麼，有本小姐在不會讓人欺負。”

船行江上，清風徐來，江面畫舫遠近不一地散在四周，能聽見子的婉轉歌聲。畫舫中案幾廂房等品一應俱全，小住幾日都不問題。

段緋緋這會正苦惱姻緣，趴在案幾上自言自語：“若是今年那位公子不去龍華寺怎麼辦？本小姐豈不是白跑一趟，早知道去年我把他綁回侯府算了，管他是誰”

遙想去年，段緋緋在龍華寺上香遭人蒙騙，差點送出去千兩銀子，幸得一位公子點破騙局。那人面目溫和，氣質才貌俱佳，段緋緋當時心臟狂跳竟忘了問對方名字，等晃過神人早走了。是以今日抱著僥幸的心思，想在龍華寺再偶遇一回。

懷春的心姜鶯會不到，只是安靜地聽段緋緋說話，船搖搖晃晃，沒一會便困的眼睛都睜不開。

段緋緋見困的跟只貓兒似的，忍不住上手掐姜鶯腮幫子：“晚上都做甚去了，天尚早瞧把你給困的。”

姜鶯被掐的臉蛋，語氣有點可憐：“我困，能不能先去睡一會，到地方你再我好不好？”

人撒，段緋緋哪頂的住，當即讓人把姜鶯送進廂房歇著。畫舫到達對岸，段緋緋先下船讓人去醒姜鶯。

可惜姜鶯這一覺就徹底起不來了，自吃過那糖人就犯困，睡了大半晌眼睛依舊睜不開，手腳也是的。

段緋緋見狀也不為難，讓兩個丫鬟留在船上照顧姜鶯，自己前往龍華寺偶遇的如意郎君。

這日龍華寺人流如織，段緋緋在寺門前守株待兔，等到傍晚依舊不見悉的影子，只得悻悻而歸。

回到畫舫侍說姜鶯在廂房，段緋緋遠遠瞅見榻上錦被突起一小團也沒多想，怏怏道：“回去吧。”

天漸晚人群接踵而歸，小鳩遠遠瞅見悉的人影便起迎了上去，不想畫舫傳來驚呼：“姜鶯呢？”

廂房中，錦被之下是幾只玉枕，何來姜鶯？

守在畫舫的兩個丫鬟慌慌張張答：“奴婢一直守在船上，只有中途去了次如廁，回來時姜二姑娘還好好睡著。”

小鳩也慌了神：“可能二姑娘還在對岸？事關我家姑娘聲譽，煩請縣主把船開回去尋人。”

段緋緋豈會不知其中道理，子平白無故失蹤，就算找回也難辨清白。

畫舫上四是急匆匆的腳步聲，段緋緋恍若被人從頭到腳澆了一盆冷水。若姜鶯那個傻姑娘真出了什麼事，就是罪魁禍首。

慌中，有眼尖的侍嚷了句：“咱們搞錯了，這艘畫舫不是聽鶯曲。”

段緋緋細看，這才發現不對勁。畫舫只是船頭掛著“聽鶯曲”的牌匾，卻不是來時乘坐的那艘，因為太過相似大家都沒有發現。

顯而易見，有人換過畫舫名字牌匾，讓們上錯了船，而姜鶯還在原來的那艘上。

段緋緋死死盯住江對岸，迅速安排人手：“回侯府請護衛過來尋人，你們都小心行事不可讓人發現。小鳩回姜府帶話，就說今夜我讓姜鶯留宿侯府，其余人隨我去江對岸。”

這已是段緋緋能想到最好的法子了，尋人需要時間，小鳩不敢不從。戰戰兢兢回府帶話，一路上眼皮突突直跳。

果不其然，才拐進平昌街，便見程夫人與程家郎君候在門口，說要見姜鶯

夜漸濃，吵鬧了一日的江對岸人聲消散，只余幾盞稀稀疏疏的燈火。一只孤零零的畫舫停在岸邊，隨著江水浪濤晃晃悠悠擺。

姜鶯是被一陣酒香熏醒的，掀開錦被下床，只覺天旋地轉雙也綿綿的。萬籟俱寂，窗外夜黑沉，縣主還沒回來嗎？

其他人去哪里了，一個人會怕。

踉蹌一下，有人從后穩住了。“二姑娘醒了？”

是男子的聲音，姜鶯用力勉強站好，轉一臉無措地向來人。

傅理搖著一把玳瑁鱗折扇，見姜鶯目防備大大方方一笑，嘩啦一聲收起折扇沖作揖：“二姑娘，小生傅子臨有禮了。”

長侯府一別已有小半月，天知道傅理這幾天是怎麼過來的。那日回去他就跟中邪似的，就連夢里都是小人的笑靨和盈盈細腰，方才輕輕一人的要命。幸好有人告訴他今日姜鶯出門，否則不知還要苦多久。

他目沿著面龐往下，脖頸雪白曲線玲瓏，小人雖傻發育得卻極好，天生一副勾人的子，傅理滿意地笑了笑。

那一笑驚的姜鶯脊背一涼，后退幾步怯生生唬道：“這里不是你能來的地方，快走，縣主一會回來該生氣了。”

不知道范家表公子想做什麼，但一定是不好的事。

傅理仍是一臉無畏，“二姑娘誤會我了。春夜醉人，子臨不過外出游玩想與二姑娘搭個伴，別的事咱不做。再說，這是我的畫舫，榮安縣主可沒生氣的理兒。”

說罷胳膊一拐，變戲法似的掏出一支糖人，“二姑娘喜歡嗎？我這里還有許多。”

眼見傅理走近，姜鶯閃一躲更加害怕了。抖了抖，忍著哭腔：“我不要糖人。”那糖人吃了犯困，以后都不喜歡了。

“不要糖人，那要不要珍珠，或者風箏？我這畫舫上好東西應有盡有，就在里頭那間屋子，二姑娘隨我去看看。”

那些東西才瞧不上，姜鶯別過臉又躲遠了些：“我要回家，小鳩還在等我，娘親看不見我會著急的。”

瑟著，眼前男子瞬間變了臉，惡狼捕食般朝撲來。反應慢，轉眼已被人抱在懷中。

惡狼雙手在上游走，里不忘大放厥詞：“跑什麼？你還能跳江不？榮安縣主把你賣給我，今夜回不去對岸，委屈二姑娘與我宿在船上。”

姜鶯下意識地掙扎，一口咬在傅理手腕，趁他吃痛迅速跑開。

后傅理慘一聲，眼中不耐盡顯。他捂住手腕，拔高聲音：“你個傻子！聽話點本公子還能抬你做妾”

姜鶯跑的比放風箏時還要用力，一口氣跑出船艙，見船頭牌匾并非選的“聽鶯曲”呆呆一愣，眼淚再也忍不住，段緋緋真把賣了

傅理追出船艙，江水寒涼，決定往漆黑的岸上跑。傅理越來越近，轉眼已至后拖拽的手腕，力道大的疼死人。

千鈞一發之際，一柄短刀凌空飛出，準確無誤地橫穿傅理側頸。時間霎時靜止，鮮噴涌而出。傅理到一陣短暫的疼痛，子直愣愣倒下眼睛睜的大大的，他死時都不知兇手是誰。

后腳步聲響起，來人錦緞黑靴，周寒冷堪比江水。王舒珩蹲下拔刀，狹長眸向姜鶯，一曬：“又見面了，姜二姑娘。”

不說話，眼中蓄滿淚水著他。“嚇到了？”王舒橫瞧，轉而將帶的短刀遞到姜鶯面前，“給他一刀，就不怕了。”

姜鶯整個人都是慌的，不知道該做什麼該說什麼，好像一只提線的木偶任人擺布。雙手抖地接過刀，卻遲遲下不去手。

王舒珩一拉，輕飄飄地跌懷中。他握住姜鶯小手，朝傅理脖頸毫不留補上一刀，以大人的口吻教育道：“刺這里，一擊斃命。”

滿地鮮，蔥白的指尖也難免沾上一些。

“我我”姜鶯變了結，好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王舒珩扯下腰間別著的帕子干凈刀刃，起將傅理尸扔進江中。

很快岸上傳來窸窣聲，福泉在岸邊喊道：“主子，人都解決了。”

“讓其他人加快作，我們今夜坐這艘船回去。”

王舒珩轉走進船艙，大搖大擺一點不客氣。冷風一吹姜鶯漸漸回過神，抹了眼淚，被王舒珩抓過的手背泛著紅，卻一點也不疼。

走進船艙等挨著對方坐下，才聽王舒珩問：“殺了人，害怕？”

姜鶯搖頭。死的人是壞人，壞人活著害怕，死了就不怕了。不過聽說殺人要被關進府大牢，那地方老鼠多還臭，可不想弄臟新子。

“我們會被大人抓走嗎？”雙手放在王舒珩胳膊上，聲音含糊不清。

王舒珩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不甚在意：“誰知道呢，不過府不抓人。”

明顯哄人的話，卻信了，又想哭了。姜鶯蹙眉，低聲泣著鄭重道：“我會去看你的，你在里面不要怕，我花錢讓大人給你一間沒有老鼠香香的屋子。”

小小年紀，就知道行賄了。“嗯，一言為定。”

王舒珩沒有問姜鶯為何出現在這里，與傅理又是什麼關系。當時那種況不必多問，一個紈绔子弟于他而言殺了就是殺了，況且還是范家的。

許是被嚇壞了，始終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兩只胳膊挽住王舒珩半點也不肯松開。王舒珩輕嘖一聲，垂眸：“放開。”

從姜鶯的角度看這人劍眉星目，凌厲五要多兇有多兇，可再兇也不會放的。可憐瞧他，像只討好主人的貓。

可惜王舒珩此人冷心冷面不吃這套，反而訓：“姜鶯，不許撒。”

“什麼是撒？”

王舒珩眉眼掃過兩人糾纏的胳膊：“你這就撒。”

在王舒珩的目威脅下，姜鶯只得放了手，轉為兩手指住他的袖子，委屈呢喃：“這回我沒撒了。你不要小氣呀，袖子給我抓一下明天賠你一新裳，我害怕想要回家。”

著跟在自己后的小姑娘，王舒珩忽然記起很多年前一模一樣的場景。是他中探花回臨安祭祖的那年，姜鶯在平昌街頭舉著兩塊芙蓉糕住他：“這個給你吃，你和我玩推棗磨好不好？”

小姑娘實在太孤單了，王舒珩聽說姜芷不喜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不許別的小孩同姜鶯玩。

看自己的眼神特別誠懇，甚至著幾分求。然而王舒珩的心腸是天生的，他揚手扔了兩塊芙蓉糕。

芙蓉糕掉在地上被碾的碎，姜鶯傻眼了。哭的驚天地，徹底賴上王舒珩了，走哪跟到哪兒，攥他的袖袍仰著一張哭花的小臉：“大壞蛋，你還我的芙蓉糕。”

那麼多年過去，周遭一切都在改變，就連平昌街都不是最初的樣子。唯有姜鶯，從小到大都是這副無賴黏人樣。

若被賴上，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就像現在，削薄的肩嗒嗒，不知怎的又哭了。

王舒珩頭大，袖子不是已經讓抓了嗎，又哭什麼？

“我新做的串珠玉鞋臟了，子也不干凈”今日出門從頭到腳是心打扮過的，這雙玉鞋最喜歡，瞅見鞋尖沾了污好心疼。

王舒珩負手而立，說話聲沉了又沉：“姜鶯！再哭袖子真不給你抓了。”

比起哄人，威脅帶來的效果顯然更快。姜鶯驀地頓住，眼眶紅紅地保證：“我不哭——”

串珠玉鞋和子臟了可以再做，這人跑了回不去家。

王舒珩有事還要回岸上，住微彎的角：“跟了，可別說我不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