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不著人去刻意打探,云喬也差不多能猜出來,虞冉特地往跑馬場去見裴承思,八是為了秋獵之事。
前兩日徹底定了這回秋獵隨行的名冊。
太后老人家上了年紀不想往來折騰,一早就明說了不再去,后宮之中,得以隨行的就只有云喬一人。
其余幾位,趙雁菱既在足又在病中,自然去不得;賢妃與安嬪則一直消停得很,本就沒打算湊這個熱鬧;可對于虞冉而言,就這麼被撇下……怕是不好。
云喬至今記得那日到棲霞殿去,見著虞冉時的形,那時想,裴承思必定是很這位虞姑娘,心心念念許多年。
虞冉自己應當也是這麼認為,所以才會在那里主下跪,等著裴承思過來“主持公道”。
那時的兩人誰也沒料到,裴承思其實并沒放在心上。
就算是在虞冉落水、沒了孩子后,裴承思去看過一回,人送了不賞賜,便沒再有過什麼安。
像是就這麼徹底揭過了。
云喬看在眼中,并不覺著痛快,只覺著齒寒。
也是在這時,徹底明白過來,裴承思其實也并不虞冉。非要比較的話,在裴承思心中,虞冉興許還及不上,而與此同時,兩人誰也及不上權勢。
于高人一等的帝王而言,這仿佛“無可厚非”。
但興許因為不是男人,也不是帝王,所以不能理解、無法認同,只好一拍兩散。
“下月初,是安嬪的生辰吧?”云喬忽而想起這樁事,吩咐道,“人提早備份生辰禮,屆時給送去。”
懷玉有些意外,但還是立時應了下來。
云喬凝神琢磨了會兒,將自己為皇后的分之事悉數安排妥當,目又落在了懷玉上,輕聲問道:“你呢?”
被裴承思撞見后,云喬就想過送懷玉離宮,卻被懷玉給回絕了。事到如今,都已經準備離開,不得要舊事重提。
懷玉依舊是那句話:“您還需要我。”
他似乎并不覺著這是什麼要的事,一副風輕云淡的模樣,不疾不徐道:“我已經安排好自己的退路,您放心。”
被追問時,他卻一反常態,不肯再多說。
在面前,懷玉從來是有問必答,還是頭一回像現在這樣,倒是云喬無計可施。
最后也只得作罷。
這回秋獵,要出宮的時日不算短,年嬤嬤自從得了消息起,便吩咐青黛們開始收拾行李,整理妥當之后請云喬過目。
“嬤嬤考慮的必然比我周全,你們看著準備就是。”
云喬并沒在意那些,只翻看著自己當初帶進宮的舊,漫不經心地回了句。
能從平城帶到京城,后又帶宮的,自然都是對而言別有意義的件。
但為免引起裴承思懷疑,這些舊云喬一件也沒拿,看過之后,人照舊收拾起來束之高閣。
臨近傍晚,殘鋪灑在庭院中。
云喬坐在窗邊發愣,偶然間一抬眼,才發現裴承思不知何時過來了,在院中與隔窗對。
他應當是從跑馬場回來的,并未束冠,一勁裝配著高高束起的長發,著些難得的年意氣。
落日余暉灑在那墨衫上,映出致的暗紋,碎金一般的浮隨著行走的步子躍。
又帶著些天家貴氣。
“何時來的?”云喬回過神來,了有些干的眼,出幾分若有似無的笑意,“怎麼也不出聲?”
“才過來沒多久。一進院就見著你在發愣,便沒舍得打擾。”裴承思在廊下站定了,倚在窗邊,笑問道:“方才是在想什麼?”
“在想……秋獵可有什麼好玩的去?”云喬托著腮,煞有介事地盤算道,“我雖學會了騎馬,可又不會張弓箭,這回過去也就走過場湊個熱鬧。”
“等回來后多練練,再過兩年,興許能自己手打獵。”
“但話說回來,這也要天賦。若是怎麼都學不會,那也沒法子……”
有意無意地“籌劃”著將來的事,像是做好了長長久久的準備,裴承思看在眼中,笑意愈濃。
“這回是倉促了些,沒能你好好準備。”裴承思認真打算起來,“你若是對此興趣,改日我教你,慢慢來總能學會的。”
云喬對箭打獵實則沒什麼興趣,有意提起,也不過是哄騙裴承思漸漸放下防備罷了。
見他上鉤,含笑點了點頭:“好啊。”
并沒準備問虞冉去做了什麼,裴承思也并沒要提的意思,兩人你來我往地聊著些不疼不的事,飾出的太平,乍一看倒也說得過去。
轉眼就到了出宮往獵場去的日子。
備好的行李裝了好幾大箱,由懷玉押送,提早送去了行宮。
云喬留了年嬤嬤在宮中看顧,邊按例帶了幾個信得過的宮和侍。
這回是難得的名正言順離宮,不必再喬裝打扮、的,但并不能肆意妄為。
云喬原本懶散地倚著迎枕,聽見百姓們略顯嘈雜的議論之后,雖明知道隔著車廂什麼都看不見,還是不由自主地坐得端正了些。
原本想要隔窗看看的心,也徹底打消。
一直到出了城門,再無湊熱鬧的民眾,方才又靠了回去。
才松散了沒多久,便有人在外輕輕扣了扣車廂,低聲回稟道:“娘娘,圣上請您過去。”
云喬皺了皺眉,言簡意賅道:“不去。”
傳話那侍常跟在裴承思旁伺候,已經習慣了皇后的“大不敬”,對此見怪不怪,低低地應了聲后便退下了。
倒是隨行的侍衛聽得暗暗詫異。
原以為圣上就算不怒,八也會為此不悅,怎麼也沒料到,不多時,在前的車架停了片刻,圣上竟親自過來了。
侍衛立時垂下頭,竭力克制著,才沒出震驚的神來。
云喬正端了茶盞喝茶,見車簾被掀開,不由得瞇了瞇眼,看清裴承思后也有些意外。
“你不肯過去,我只好自己過來了。”裴承思若無其事地解釋過,徑直在另一側坐了。
原本伺候的宮立時知識趣地避讓開,退出車廂。
云喬咽下茶水,為方才的回絕找了個借口:“后邊跟著朝臣,隨行的還有這麼多侍衛……”
裴承思卻道:“不妨事。”
他自己渾不在意,云喬也沒再多言,放下茶盞后,又拿起一旁的話本翻看。
從京城到獵場,騎馬尚需一整日。
這麼些人大張旗鼓地乘馬車過去,中途得在驛站歇一晚,明日才能到。
云喬提前問過行程,怕路上閑得無趣,特地青黛備了話本,車中甚至還放了副葉子牌。
裴承思特地過來,并沒什麼正經事。
見云喬專心致志地看著話本,不言不語,他就拿了另外一本,漫無目的地翻看著。
當年在平城時,兩人時常這般相,他在書房溫書備考,云喬閑暇時在一旁看話本、戲本消遣。
只是那時,云喬看得并不專心,時常看著看著,目就落在了他上。
而如今,不專心的那個人換了他。
裴承思本就不看這些,隔三差五便會跑神,不自覺地看向一旁的云喬。
也不知那話本寫了什麼有趣的故事,看得專心致志,到了要關頭甚至會隨之蹙眉,又看了兩頁后,眉眼方才舒展開來。
單從這神的轉變,仿佛就能窺見其中的轉折。
生得很。
午膳是在馬車上用的。
云喬沒什麼胃口,挑挑揀揀吃幾口,便放了筷子。裴承思勸了兩回,見并不肯聽,也只得作罷。
等宮人撤去碗碟后,裴承思見云喬神中帶了些倦意,將話本從手中了出來,再次勸道:“既是困了,就閉眼歇會兒吧。”
云喬瞥了他一眼,對此并不領,佯裝嗔怪道:“你怎麼跟年嬤嬤似的?”
事無巨細,連的飲食起居都要管。
若不是礙于形勢,并不好撕破臉,云喬倒想直接問問他,如今是哪來這麼多閑工夫獻殷勤?
裴承思被這話噎了下,被這般作比也沒惱,又是好笑又是無奈:“你若是不喜歡,那我就不再說了。”
云喬將抱著的薄毯向上拉了拉,只了半張臉在外,像是要小憩,可半晌都沒睡著。
眼睫微,秀氣的眉眼也因著不耐煩而微微皺起。
“怎麼這般不安穩?”裴承思看在眼中,低聲問道,“我隨帶了安神香,要用嗎?”
不用他提,云喬也能嗅出來。
興許是因用了太多安神香的緣故,他邊始終盈著那若有似無的味道,偶爾甚至會過他常用的熏香。
這并不是個好兆頭。
在調香一道上,算是有些造詣,差不多能分辨出裴承思用的那安神香如何調制。
所謂安神香,與其說是香料,不如說是一味藥。
就算太醫已經盡力用了最好、最溫和的原料,可用久了、用多了終歸不好。
云喬搖了搖頭:“我不用。”
略一猶豫,額外補了句:“若是可以,你也用為好。”
不過隨口一句叮囑,卻讓他的緒好上不。裴承思頷首應了下來,隨后又嘆道:“阿喬,我總是睡不好……”
“那是你的心思太雜了。”
云喬并沒被他這傾訴打,看過去的目分外澄澈,仿佛將他心中所思所想映得一清二楚。
裴承思下意識挪開了目,片刻后苦笑了聲,自嘲道:“你說的沒錯。”
帝王這個位置,并沒那麼好坐。
除非像先帝那樣,稀里糊涂地當個甩手掌柜,若不然,要費心記掛的事就太多了。
裴承思骨子里鄙夷先帝,看不上他的所作所為,自然不會走先帝那條老路。他又是個多疑的,信不過扶持他上位的陳家,也沒全然信任自己一手提拔上來的虞家,便愈發費神。
“阿喬,”裴承思復又看向,聲音低沉,“滿京上下,能我毫無防備的,就只有你了。”
云喬不聲地攥了薄毯,知道自己此時應當給予回應,可一時又說不出什麼花言巧語來,只能無聲地笑了笑。
隨后微微蜷起,嘆了聲“困”,若無其事地閉目養神。
這一路上,裴承思幾乎是寸步不離地陪在邊,云喬尋不出什麼閑空。
直到第二日住行宮,依著舊例與裴承思分局兩,才總算是有了息的余地。
懷玉提早隨著送行李的車馬過來,云喬還未到,就已經著人將住收拾妥當,就連其中的茶水、熏香,都是清和宮慣用的。
云喬從他手中接過茶盞,屏退了房中的侍,輕聲問道:“可有什麼消息?”
懷玉搖了搖頭。
云喬對此倒也沒多意外。
畢竟陳景行事向來謹慎得很,此事又干系重大,他信不過懷玉也是理之中。
退一步來說,就算陳景真要反悔,自己也留有后手。
這回離宮,就沒準備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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